粵語解密：期期吃吃

粵語有「gi¹¹gi⁵⁵gɐt²gɐt²」一語，意思是「口吃」（「口吃」的「吃」與「進食」毫無關係，所以不讀「吃東西」的「hɛk³」［可惜絕大部分人都誤讀為「hɛk³」］，讀「gɐt⁵」［讀書音，陰入（第七聲），音同「吉」］或「gɐt²」［口語音，陽入（第九聲）］。

讀「gɐt⁵」或「gɐt²」是有根據的。《廣韻》・迄韻・居乙切［一眾《廣韻》專家均校作「居乞切」］「吃」條︰「語難。⋯⋯」幸而「吃口吃舌」的「吃」大眾都懂得讀「gɐt²」）。這個「gi¹¹gi⁵⁵gɐt²gɐt²」的「gɐt²」就當作「吃」，這似乎已有不少同道說過了，茲不贅；至於「gi¹¹gi⁵⁵」，則當是用了成語「期期艾艾」中的「期期」一詞。

「期」字粵音日常讀「kei¹¹」（與「奇」同音）。何以筆者竟認為它可以讀「gi¹¹」和「gi⁵⁵」呢？這一點稍後再談，現在先述其義。

詞源與用法

房瑞榮《漢語疊音詞典》「期期」條︰「形容口吃，說話蹇澀。《史記・張丞相列傳》︰『帝（漢高祖）欲廢太子，而立戚姬子如意為太子，大臣固爭之，莫能得；上以留侯策即止。而周昌廷爭之彊，上問其說，昌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雖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張守節正義（黃氏案︰此處指唐朝張守節著的《史記正義》）︰『昌以口吃，每語故重言期期也。』」

值得注意的是，在上引《史記》原文和唐朝張守節的《正義》之中，我們都可以見到「期期」與「吃」兩個詞同時出現；因此我們自然可以由「期期」聯想到「吃」，也可以由「吃」聯想到「期期」，於是我們的祖先創造出「期期吃吃」這個說法就再自然不過了。

粵音異讀

不過有些粵語詞典就把「gi¹¹gi⁵⁵」寫作「嘰嘰」。《香港粵語大詞典》「嘰嘰吃吃」條︰「1. 結結巴巴的︰佢平時口齒伶俐，點知一上台就嘰嘰吃吃，都唔知佢講乜［他平時能說會道，誰知一上台就結結巴巴不知說些啥］。2. 礙手礙腳的︰行開，咪喺度嘰嘰吃吃［走開，別在這礙手礙腳的］。」另外，劉扳盛《廣州話普通話詞典》「嘰嘰趷趷」條云︰「粵1. 說話結結巴巴⋯⋯ 2. 囉囉囌囌地加以阻撓⋯⋯」但是「嘰」字只有「稍微吃一點」、「哀嘆」、「口醜」、「象聲詞」等義（詳《漢語大字典》「嘰」條），與「口吃」無關。

「期」字《廣韻》音「渠之切」（之韻）。按理粵語可讀「ki¹¹」或「gi¹¹」（郭錫良《漢字古音手冊》「渠之切」的「期」字，聲母是不送氣濁音的［g-］，而不是送氣的［k‘-］），只不過在以廣州音為標準的粵語裡，［-i］通常不與［k-］或［g-］配搭，凡本來讀「ki」或「gi」的，韻母［-i］都變成［-ei］；所以我們日常讀「期」為「kei¹¹」。不過廣東的南海（沙頭）、順德（大良）、三水（西南）等地，「期」的韻母卻是［-i］（參詹伯慧、張日昇主編之《珠江三角洲方言綜述》）。

由此可見，在口語中的「gi¹¹gi⁵⁵吃吃」裏，我們用了「期」的「gi¹¹」一讀，又實在是不出奇的。至於如何解釋第一個「期」字讀陽平（第四聲）「gi¹¹」，而第二個「期」字會讀成陰平（第一聲）「gi⁵⁵」，那就要說到粵語叠字詞的變調習慣了。粵語叠字詞有不止一種變調習慣。現在說的只是其中一種︰不論該字原本讀何調，一重叠之後，就讀前一字為陽平（第四聲），後一字為陰平（第一聲）。

如「婆」字，若叠為「婆婆」（外祖母），其中一個讀法就是「pɔ¹¹ pɔ⁵⁵」；又如「毛」字，若叠為「毛毛」（「毛」的小兒語），我們就讀之為「mou¹¹ mou⁵⁵」；再如「姐」字，一重叠，就讀「dzɛ¹¹ dzɛ⁵⁵」，「哥」字，一重叠，就可以讀「gɔ¹¹ gɔ⁵⁵」。可見「期」字重叠之後，讀成「gi¹¹ gi⁵⁵」就是合乎習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