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的過去與將來|本社編輯部

「時代是倉促的，已經在破壞中，還有更大的破壞要來。有一天我們的文明，不論是昇華還是浮華，都要成為過去。」

── 張愛玲《傳奇》再版前言

1961年，夏志清教授耗費10年心力撰寫的《中國現代小說史》由耶魯大學出版，這本將20世紀中國文學帶入西方學術視野，並開啟西方研究中國現代文學領域的經典著作，獨排眾議將當時在文學史中仍默默無名的張愛玲、錢鍾書與張天翼、沈從文二位已有文名的作家賦予極高評價，甚至直指「張愛玲該是今日中國最優秀最重要的作家」。從此，將這位40年代成名於上海的女作家推上文學史舞台。

張愛玲文學遺產執行人宋以朗與香港嶺南大學教授許子東在今年書展期間，便以「百年張愛玲：香港的傾城之戀」為題，進行了一場精彩對談。許子東教授開頭便破題指出，「張愛玲在台灣、香港及海外華人文學中的影響，就像魯迅在中國大陸文學界的地位」。

香港：張愛玲的文學轉折點

「香港在張愛玲的文學道路上，是一個港口，提供一個轉折，但張愛玲自己沒有在香港找到安身立命之所，與1949年後上海很多鴛鴦蝴蝶派文人南來香港後大有用武之地極不相同。」許子東教授說：「張愛玲那時候已經無心戀棧香港，她的計劃是以香港為跳板，去美國發展。」

其文學遺產執行人宋以朗表示，「張愛玲在1995年離世，就人的生命來說，其實已無所謂的『將來』，從今以後只有她自己的作品能繼續述說自己的將來。」因此，會中宋以朗便藉由張愛玲的書籍、電影、電視、舞台劇、有聲書等新近完成或進行中的項目，與讀者述說「張愛玲的將來」。

「香港人所熟悉的張愛玲書籍全部是由台灣皇冠出版社出版的，迄今最齊全的版本是2020年重新發行，以張愛玲手繪插畫作為封面，共18冊的『張愛玲百歲誕辰紀念版』。但目前最新出版的書籍是中國大陸剛於今年7月13日出版以上世紀40年代，張愛玲首次在上海發行的《傳奇》及《流言》兩本書一模一樣的重現版。」

2014年之前，宋以朗重點在將手邊張愛玲生前未曾面世的書籍出版，之後便開始着手整理張愛玲書信，終於在2020年9月將其父母宋淇、宋鄺文美與張愛玲自1955年至1995年此間長達40年、超過700封書信集結成《紙短情常：張愛玲往來書信集I》及《書不盡言：張愛玲往來書信集II》上下兩冊，共988頁、60多萬字的書信集出版。

宋以朗：遺產執行人的困擾

在整理書信的過程中，宋以朗唯一感到些許困擾的是，「舉例來說，在張愛玲與我爸爸媽媽往來的信中曾提及一個涉嫌詐欺的人，有名有姓地指出這個人開了120萬的空頭支票滿天飛。」他想，如果書中真實披露了這個人名，而三位當事人均已作古，如果人家要告當然只能告他這位遺產執行人，「但若果法官問我呢件事係真定假，我一定答唔出」。他無辜的說，於是便做主將類似這些容易引起爭議的內容全數刪除。

「編完呢本書之後，我就得了戰鬥後遺症，就是再也不想看第二次，加上張愛玲相關作品已看得太多，所以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修訂版這件事發生。」宋以朗莞爾地說。他想，「書信集出版之後，還有什麼可以出版呢？其實不是沒有，但是太細微，」譬如不久前有人告訴他在美國馬里蘭州大學圖書館發現4頁張愛玲英文打字殘稿，「但因有些內容難辨，加上只是零碎的單篇，因此並不足以成書。」

在張愛玲作品改編電影的部分，目前大家最引頸期盼的，應是戲尚未上演，但已受到相當矚目的，由許鞍華執導，王安憶編劇，杜可風攝影，馬思純、彭于晏主演的《第一爐香》。他認真地說，「我跟許子東教授特地飛到廈門鼓浪嶼客串了戲中兩個角色，我想，我們在電影中應該可以出現個……3秒鐘吧？！」惹得全場聽眾哄堂大笑。

其他近期完成的張愛玲相關作品改編，包括2020年內地一部根據《半生緣》改編的電視劇「情深緣起」，及內地推出的介於有聲書與廣播劇之間長達700集2000個小時的《張愛玲全集有聲劇》，再之前較為著名的還有2017年由香港舞台劇女王焦媛演出的《金鎖記》話劇。以及台灣推出過有張愛玲文字在上面的帆布袋、筆袋、筆記簿、日曆、對鏡、指甲油等等周邊商品。

許子東：《小團圓》出版完整了張愛玲創作歷程

在張愛玲評論方面，宋以朗指出，「多年下來關於張愛玲的評論應該已經有幾百本，最近我比較推薦的是台灣大學外文系張小虹教授的《文本張愛玲》，對作家研究、文學研究甚至女性主義研究做了整體反思。」在張愛玲傳記方面，宋以朗認為近日較全面的是內地學者劉川鄂的《張愛玲的愛情和她筆下的愛情》一書，這是迄今被認為張愛玲傳記中最詳細、全面的一部，資料之詳實，理解之透徹，亦得到陳子善、馮天瑜等學者的讚譽。

席間許子東教授亦對張愛玲《小團圓》一書的出版詢問宋以朗，「張愛玲不是説要燒掉嗎？最後你又為什麼決定要出版呢？」宋以朗表示，「從遺產執行人的角度來說，我的考量從來都不是這本書是否有文學價值？1976年時這本書原稿已寄到香港、台灣，甚至要在《明報》連載，後來因為當時尤其是台灣政治氛圍不允許，所以最後沒有出版，30年後的今天當年的禁忌已不存在，我看不出來有任何不出版的理由，所以就出版了。」

許子東指出，「《小團圓》的出版，在某種意義上，改變了人們對張愛玲整體創作歷程的一個總體印象，所以要感謝宋以朗不顧多人反對，把一個張愛玲明言要燒掉的小說重新出版了，我們要感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