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的冬陽,温暖而燦爛。由東涌古道行去大澳,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沿途山水秀美,令心情舒爽。路過古廟前空闊的草地,瞥見一張長方桌,上頭滿滿當當鋪着一堆割開三瓣、白色內皮朝天的果皮──那是陳皮,時間與陽光的嫡子,散發着一種橘皮的清香。風是乾燥的,帶着北地來的爽利,將那香氣一陣一陣地送過來。
解膩除滯絕配
再往前走,是一家小小農莊的籬邊。竹編的淺筐,一列排開,裏頭盛着的,卻是一團團灼眼的紅。那是洛神花,或者該叫它玫瑰茄,摘去了籽,花瓣肥厚,原本深邃的酒紅,在毫無遮攔的日照下,竟透出幾分寶石般的明豔,又像一簇一簇凝結的火焰。它們靜靜地躺在疏朗通風的竹條上,彷彿將一整個夏天的熱烈與精力,都毫無保留地交出來,任憑冬陽一點一滴地收去水分,煉成另一種更為精純的、酸冽的魂魄。

我立在風裏,看着這米白與豔紅,一沉一揚、一溫一烈,隔着些距離,卻彷彿在對話。一個是要經年的沉澱陳放,一個是當下的綻放;一個香得內斂而綿長,一個酸得直接而醒神。腦海裏無端地,便將它們撮合到了一處。陳皮的醇厚,正需洛神花的活潑來點醒!這何止是兩樣風乾的食材?這分明是冬日天賜解膩除滯的配對。
可不是麼?冬日漸深,北風愈是割臉,人們的脾胃,似乎就愈向往那甘厚肥膩濃郁的、能抵禦寒氣的菜餚慰藉。油潤晶亮的臘味糯米飯,熱騰騰地端上來,油脂與米粒纏綿得化不開;一鍋咕嘟作響的羊肉煲,酥爛的皮肉浸在濃稠的醬汁裏,香氣霸道;更別提那荔芋蠟鴨煲,芋頭吸飽了鴨油與肉汁,粉糯甘香,每一口都是扎實的、讓人喟嘆的滿足。這些滋味,是冬日的儀式,是對抗蕭瑟寒冬的暖意。然而,快意之後,那分膏腴與飽足,便漸漸沉澱下來,化作胃裏一點微妙的、揮之不去的滯重,撐着難受。
解的妙用
這時拿起幾片陳年陳皮,投幾朵洛神乾萼,沸水高高沖下,看它們在透明的壺中翻騰、舒展。泡茶待稍涼,舉杯近唇,一縷清雅的柑香及微酸會把腹中肥滯解去。
這一盞茶,不是藥,卻有解的妙用。解的不僅是口腹的膩滯,彷彿連精神上因冬日閉藏而生出的那點昏沉與倦意,也一併被這明亮的酸香點醒了。忽然覺得,這陳皮洛神茶裏的智慧,或許不止於飲食。我們的生命,也常需要這一份「解」的藝術,達成美妙的平衡。那飽足後的微滯,跟解膩後的輕安,或許本就是生活滋味的一體兩面;而我們要學會的,便是在恰當的時刻,為自己斟上這麼溫潤解意的一盞暖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