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要幸災樂禍。西方發展得好對中國一定是利大於害的。然而,目前的國際局限說,中國要搞起學術,今天從西方招兵買馬是遠為容易了。尤其是在生物與生化這些方面,近10年很多中國學子在西方學得好,只是他們不滿意中國本土的大學制度,不願意回歸。北京需要怎麼辦過後我會用心地細說。另一方面,儘管大家聽到的負面評價還是有增無減,我個人的感受是北京知道現有的大學制度需要改進,年多來我也確實見到一些明顯的改進。
雙語教育切忌混合
回頭說我們要把自己的文化與西方的科學結合發展這個大前提,能先把中西雙方的文化結合是非常重要的起步。這文化上的結合中方顯然比西方發展得有看頭。不好說但也要說的,是西方人對中國人的種族歧視遠比中方對西方的歧視來得嚴重。長遠地看,我恐怕西方的國家會因為這種無聊的意識而付出很大的代價。
因為中國的崛起,我認為中、西雙方的文化結合是21世紀的必然趨勢。中方目前佔了先機是好現象。一不做,二不休,我認為今天在中國的大學要推行雙語授課,即是老師可選用中語或英語。當然,有些科目是不要用英語授課的。這裏要注意的,是「結合」與「混合」是兩回事。結合可取,混合則是大忌。後者可例舉香港一些大學見到的現象,教師授課以中文與英文混合起來,不倫不類,屬什麼文化只有天曉得。有人說這種令人尷尬的文化是香港文化,但我認為是百鳥歸巢,不可取。日本就因為這種不可取的混合而把自己的文字搞得一團糟。我認為日本在文字上的發展困難源於在早期他們用中國的漢字,但有足夠掌握漢字的學者不足,發展下去是把一些西方字以日語諧音寫出來。另一方面,因為語法的問題,同樣的表達,用日語比用中文多出很多字數!
西方文法不要引進
把不同的語文混合使用帶來的禍害不單是日文發展那樣的不幸。混合的文字不可能寫出有文采,文字上的藝術因而不容易發展起來。我們要知道文字的發展要講數以千年計的時日,牽涉到的能人異士無數。我曾經說胡適等人引進西方的標點與分句、分段的寫法是好的,但引進西方的文法卻是劣着。可幸中國的文字是有着非常精彩的傳統,參與發展的天才無數,所以到今天西方的文法還不能打進上佳的中語文章去。論平仄,講長短句的優美文字,是不應該讓西方的文法左右的。今天,因為電腦可以打中文字——比打英文字還要快——從任何角度看中文也是人類的上佳語文。有時我自己引以為傲:昔日多用英文下筆時我可以寫出施蒂格勒大讚文采的文章,但我沒有見過一個老外能用中文下筆而讓我大讚其文采的。
同學要學好英文
不管怎樣說,我認為中國的學生一定要學好英文。其他的西方語文可以不學,但英文一定要。太多的西方重要論著是英文的,或有很好的英譯,但上佳的中文翻譯很少見。這裡的問題是英文不容易學。英文無疑是上佳文字,但字彙多,動詞變化過於複雜,難學得好——我自己少寫幾年下筆時就感到沙石多。中、英二文皆上乘文字,可惜二者的差別很大。我曾經寫過一篇題為《我學英文的方法》,據說今天在網上流傳甚廣,希望同學們能參考該文。
科學方法學習不難
轉到科學那邊,我說的主要是那些有公理性的、需要以事實驗證的那種。不是所有科學都是公理性的。我說歷史上中國沒有一個科學傳統是指有公理性、需要驗證的那類。今天要急起直追,我認為大學從本科起所有學生都要學一些關於驗證科學的方法。不要教得深,淺釋是容易教也容易學的。同類,我認為中國的所有大學生應該修一科「符號邏輯」(Symbolic Logic)。也不要教得深。記得老師阿爾欽曾經對我說:「如果有兩個青年找工作,要我選擇,這兩個的其他水平一樣,只是一個讀過符號邏輯,另一個沒有,我一定選前者。」科學方法或符號邏輯對所有學子都重要,而對中國的學子是格外重要了。這是因為中國的舊文化喜歡講仁義道德,缺少了一個科學傳統。今天我們在網上讀到的爭論沒有幾個懂得科學辯證的方法。不按着邏輯與驗證的方法討論,吵100年也吵不出什麼來。
邏輯哲學與科學方法可以是非常湛深的學問,但除非是求專業,我反對同學們向邏輯的深處鑽。正確地知道大概足夠。有一本不深的書,不知有沒有中譯,同學們能讀懂開頭幾十頁就可以達到我說的起碼要求。那是 Carl Hempel 寫的 Philosophy of Natural Science。
我深信,如果中國的文化傳統能成功地與西方的科學傳統結合,人類的智慧會顯示着前所未見的光輝。
(圖片:Pixab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