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勒德國文學名著《茵夢湖》──續談《文學欣賞的靈魂》

承接上文：〈西方文學巨著導讀──談《文學欣賞的靈魂》〉

《文學欣賞的靈魂》提及的文學家和其作品尚有莎士比亞、狄更斯、哈代、左拉、史篤姆、勞倫斯等等。提及文學流派則有古典希臘神話文學、西方浪漫主義、自然主義、寫實主義、悲劇文學等等。作者則有俄國、法國、德國、美國、英國和西班牙人，內容不可謂不豐富。

《文學欣賞的靈魂》，內載德國作家史篤姆的作品《茵夢湖》。作者劉述先說「它像一彎清淙的泉水，封閉在小園中，為現代不安和動盪的靈魂，帶來棲止和慰藉。」今筆者試行勾勒這部文學巨著的故事。

鄉間快樂的童年

序幕的展開，是一個孤寂的老人，正在沉思。牆壁上懸掛着一幅女子畫像，老人的思潮一下子倒退到數十年前。萊恩是個10歲的孩子，年長伊利莎白5歲，是和他在鄉居時兩小無猜的遊伴。一天兩個孩子亂跑亂闖到一間草屋，合作做了一張長凳為樂，萊恩要一起坐着說故事，但伊利莎白對老故事沒有興趣。萊恩突然說長大要到遙遙的印度見識，伊利莎白卻說永遠不會離開她的母親。

日子這樣一天天過去，兩人交往玩樂如舊。快樂的童年冬天在家中小屋子裏，夏天則多在田野和樹林追逐或散步度過。7年光陰很快溜過，萊恩要到城中接受高等教育。在他要到城的前一天，家人提議一眾朋友到茵夢湖鄰近樹林野餐。當日，年長的留守營地並準備一切，年輕的要去採摘草莓添作食用。萊恩和伊利莎白聯袂而行，一路野花芳香，把他們引進歧途。結果兩人空手回，被長輩責備一番。而萊卻把沿途美景和感受，以詩句寫下來，也不告訴任何人。

過了幾年，一個聖誕夜，萊恩和同學聚會，聽到一個吉普賽女郎歌舞中淒楚的歌聲，自己也感到寂寥空虛。回到臥室，卻見到母親和伊利莎白寄來的聖誕信和聖誕小禮物，把聖誕夜變得甜蜜起來。

過了兩年的復活節假期、萊恩回到家中第二天便去找伊利莎白，卻發覺她已長成美麗苗條的少女，但似乎有一種隔膜在兩人中間。知道原來繼承茵夢湖產業的友人義立，送了一隻小鳥給她，死去了，又再送一隻黃鶯兒給她。萊恩不想多說，找一個機會，把寫滿自己深摯感情詩句的小冊子放到伊利莎白的小手中。她也是無言的、默默的接受。臨行的一天，伊利莎白送萊恩到火車站，兩人帶着期望遠景和激奮的心情而別。

此後兩年，萊恩更在勤奮中度過，學業成績優異。突然接到母親的信，說伊利莎白拒絕兩次之後，終於嫁給義立，因她要順從自己母親的旨意。

舊地重遊心有千千結

光陰飛逝，幾年後一個事業有成的青年來訪茵夢湖。原來單純而好心地的義立，誠意邀請萊恩到來盤桓幾天，主要是給伊利莎白帶來驚喜。萊恩見到的，依然是分手前溫柔苗條的身影，但當聽到她的聲音，忽然有一種錐心之痛。當年天真快樂的小姑娘，現在完全不見蹤影了。伊利莎白已是一個沈默寡言的婦人，像給生活壓得蒼白無歡。義立帶來一群朋友，帶來各地歌謠和萊恩帶來的互相高歌，氣氛十分愉快。只有一人在旁無言地偷偷窺瞥，看着當日在火車站道別的兒時遊伴。

義立因事要暫短出門，臨行前囑咐伊利莎白盡地主之情，一定要帶萊恩看看茵夢湖美麗的風景。兩人終於成行，但再不是採莓子的季節，兩人青春情懷已深埋在山林裏，兩人都不想表露內心感情。突然烏雲滿天，他們急急取道乘小船回程。兩人在小船中如此接近，呵氣可聞。伊利莎白用手扶着船舷，萊恩一面搖槳，一面偷窺她。只見她不敢臉對，呆呆凝望遠方，木然不語。一層無形的隔膜，隔着兩個人的癡心。回到岸上，想不到萊恩突然獨自一人，跑到湖邊。把剛才和伊利莎白一同走過的路，再慢慢重行一遍。

到夜幕低垂，義立回來了，萊恩沒有和他打招呼，竟是徹夜未眠。終於在晨曦中留下一張字條，離開寢室。萊恩想不到突然碰到同樣早起的伊利莎白，他忍心地穿過廳堂，向門外走去。終於，萊恩忍不住轉過身來，見到兩眼無神的伊利莎白，默然怔怔望着自己，她知道他永遠不會再回來。終於，萊恩忍不住行前一步，向她張開雙臂。但眼前仍是一個木然呆立的她……萊恩猛然抑制自己的深情，垂下雙臂，掉頭向門外走去。朝陽的光輝有點刺眼，晨光正沐浴充滿生機的田野……。老人永遠不能忘記令他一生錐心之痛的一幕。

萊恩終於事業有成，贏得崇高的聲譽，在社會上是一位成功人士，但這個落漠的老人卻認為自己一生都失敗。如果人生可以再一次，他會不會擁抱一下冷漠而又癡心愛他的童年遊伴呢？

純真的愛振動心弦令人回味無窮

我看到茵夢湖3個字，不期想到美麗的女明星胡茵夢，聽說嫁了作家，後來分手。看完《茵夢湖》，使我想到：愛情，是否得著的，不及失去的美麗呢？

《茵夢湖》中愛情，只寫出萊恩的真情與癡心，入暮之年猶夜不能寐，數十年後對崇高的愛仍縈繞心間。但伊利莎白呢？她更可憐。她為了母親之命而犧牲了一生幸福的愛情。縱然義立不是個卑鄙不學無術的人，但不能為她帶來歡心，難補心中失去的一角沃土。今已身為人婦，在舊世紀鄉郊社會中可以做什麼？她的默然無言，已是對社會最大的抗議。她明知萊恩永遠不再回來，對童年開始所愛的人，想擁抱一下自己也不敢回應，是最大的悲劇。萊恩最後放下曾張開的雙臂，掉頭而去，是不是太無情呢？我們會為伊利莎白望着萊恩漸漸遠去的背影而掉淚嗎？

在史篤姆筆下，萊恩和伊利莎白的愛情清純高尚，情義兩全而又令人感到這麼傷心遺憾。他們的愛沒有激情詭詐，像小溪澗涓涓順流而下，一切都是這麼合理，卻撼動人心，為真情感到淒酸心碎。且讓本文引出劉述先書中一句結語，道出《茵夢湖》給他心坎的感受：「這難如人意的人生、永遠充滿一種苦澀酸楚的生命甜美之感，令人咀嚼回味無窮。」

筆者只能說：《茵夢湖》脈脈情癡的愛，仍在殘燭的空氣中閃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