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會堂劇院看過《末戀.無愛合約》後,曲終人未散,到後台「探班」,對導演張達明說:「你的導演手法層出不窮(多媒體用到舞台上,運用自如,那是達明的強項),劇情發展,taken by surprise,套劇好好睇呀。」
說是無情
演員王維正在化妝間歇息呢,見王維,他多是在舞台上,演繹不同的角色,每次都會對他說:「你扮什麼似什麼,真了不起。」這一趟,王維演浩天,人到中年,婚姻失敗,又患有抑鬱症(還是躁狂症?),他怎樣去面對殘酷現實呢?不過,不用擔心王維怎樣詮釋這個角色的。
還有兩位女演員,演夢雨的張雅麗,演Kitty的楊淇,都是在舞台上各自精采,3位演員在台上發放光芒,擦出火花來,3人角色扮演十分出色。我們看着看着,情緒遂受到牽動。不認識張雅麗、楊淇,只能與她們點頭示意,算是打個招呼。
那個下午,趕到劇院,遲了3分鐘,開場了。不能進去(要在場外等15分鐘),待下一幕才可入內。坐在大堂等,電視播放演員在舞台上的演出。翻開達明書寫《末戀.無愛合約》的劇本,跟着對白,演員說到哪裏,跟到哪裏。知道故事的發展,卻是沒法引起共鳴。原來只看劇本對白,不會覺得好看的。看電視錄影,與在劇院內觀看舞台劇,差距亦是那麼大的。
終於可以入場了,看到浩天與夢雨在做對手戲,漸入佳境了。
《末戀.無愛合約》的英文是Loveless Romance,Romance往往與愛掛鈎,沒有愛Loveless,又怎麼可以叫Romance呢?這個矛盾,得看導演怎樣拆招了。
我是覺得達明是夫子自道,通過舞台,他把心中話向我們披露出來。
協議書
不知道在《末戀.無愛合約》中,男女雙方一起(簽署的「合約」,有沒有法律約束力?)。
浩天(王維飾)與夢雨(張雅麗飾)同意住在同一單位內(各人有一間屬於自己的空間),各有自己生活。當然,兩個人可以一起吃飯,興之所至,有親密行為(但與愛無關),是Loveless的。他們認為彼此沒有愛,沒有要求,大家活得灑脫,那就不會造成傷害了。
這對中年男女,過去的日子活得不稱意。浩天婚姻失敗,還患上抑鬱症(還是躁狂症?),不時發作,得靠吃藥控制病情。
夢雨生活也是一團糟,住在劏房,肯與浩天簽「無愛合約」,是希望有一個比較好的居住環境,而且她手製的美味麵包,也希望有人欣賞的。無愛生活,正合她意。況且,患上絕症的她,命不久矣,對生活還有什麼要求呢?
律師朋友說:「這不算是一份合約,他們簽署的文件,連協議書也談不上。沒有見證人,他們應該在律師面前簽署,是協議書也好,是合約也可以。」
精神科醫生朋友說:「浩天該是患抑鬱症,同時也可以有狂躁症狀。香港Bipolar病人可有不少,我自己也有輕微抑鬱症狀,不過,能醫不自治,那少許抑鬱,讓我工作之餘,做點藝術活動,那可是最好的Therapy,同事都說我是有藝術氣質的醫生呢。」
導演張達明當然明白其中道理,這是談抗病(抑鬱症、癌症)的「正能量」舞台劇。兩名病患者,通過連串實驗(不關心對方可以麼?說與對方不會來「真」的、不會感情用事,可以麼?),人非草木呀。說無情,卻比假情假意的現代人可愛多了。
舞台上的浩天與夢雨,到頭來經不起「考驗」,兩人惺惺相惜。先前所簽的無愛合約,簽了也是白簽。
患病者言
《末戀.無愛合約》該不是要為到來觀賞這台戲的觀眾,提供一個如何面對人生困境的答案。儘管導演張達明說:「希望有觀眾觀看後會感到一點正能量:發現自己算是個幸運兒,無近似痛,無近似悲。」
我不知道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來回應達明,是否恰當。達明在現實人生中經歷的病痛、折磨,不會比舞台上演員所扮演的角色所經歷的少。
達明到頭來卻可以做到「多少事,盡付笑談中」。那也是一眾演員、王維飾的浩天、張雅麗飾的夢雨、楊淇飾的Kitty,來到最後一幕,面對觀眾,不再悲傷了,還展露笑容,勇敢面對明天。儘管往後日子,他們未必可以活得無傷無痛,那又有甚麼關係呢?
舞台上的幾名角色,不是患上抑鬱症、躁狂症,就是有癌症,都是「去日苦多」的病患者,卻不是生無可戀。
醫生朋友對我說:「一台戲,台上沒有一個是正常的。不是肉體有病痛,就是精神上出了問題。但他/她們說起話來條理分明。與到來見我的精神病患者,相差太遠了。」
舞台上的是演員呀,他/她們當然知道所扮演的角色的身體語言,要怎樣做,才最能表達他/她們的精神狀況,由他/她們用口講出來的話語,有層次、輕重之分,才可以達至預期的舞台效果。
「我的藝術家朋友,或多或少都有點躁狂、抑鬱。他們High起來,High到不得了,那時候,他們的創意十足。Low起來,天地變顏色,甚麼心情都沒有了。 」
對醫生說:「我也看得感動呀。有病、沒病的觀眾都受到牽動,是導演、演員有此能耐,把人間有愛,用另類方式表現出來。」
原刊於《星島日報》,本社獲作者授權綜合轉載,題為編輯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