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這樣記載:一個夾在列強之間但卻不斷奮起爭取自由的民族,當時正作為一個獨立體而處在近鄰大國的統治之下。那時候,這個民族仍有自己的憲法、政府、法庭和民選國會,也有着和那個大國不一樣的生活自由和新聞自由。
只是,當時沒有人把這種安排稱為一國兩制。
大國內部權力更迭,新皇帝上台了。他的專制較之從前變本加厲,這個民族的自由正在被消滅。人們不得不奮起抵抗,人民起義爆發了!起義者佔領了首都,一場革命即將成功。
當然,大國有強大的軍隊,得心應手的就是進行武裝鎮壓。可是,這時候,一場瘟疫在這個大國蔓延開來 ……
這說的是2019年香港和中國的事情嗎?不是,因為這段歷史還有待記載。已經寫入歷史的這一段,發生在1830年11月的波蘭和俄國之間。
熱愛自由的人們歡呼瘟疫的出現。德國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首領路德維希·伯爾內,讚美這瘟疫是「上帝的手指」,預判「瘟疫將會做出迄今為止別的一切所沒能做到的事」,「它將鞭策和激勵世上最遲鈍的民族」,即俄國人改變自己的國家。
上帝的使者在人世是陌生的
然而,上帝的手指所指的方向出乎伯爾內的預料。這段歷史的結局,就人道和自由兩個方面而言,都是極為令人悲哀的:隨着俄國軍隊的西侵,瘟疫傳播到波蘭、德國、法國、英國等多地,僅英國就有近8萬人死於這場瘟疫;波蘭在沙俄軍隊的鐵蹄下亡國,變成了沙俄帝國的一部分。
伯爾內的歡呼,很快就變成了失望和憤怒。他發現,每次瘟疫之後,人民中間本來殘存的精神也癱瘓了,剩下的一點點自由也被消滅掉。他寫道:「上帝的使者在人世是陌生的,他們經常會迷路,或是被人用錢買通。」他慨嘆:「瘟疫不去懲治壓迫者,而是去懲治被壓迫者。」
哦,無望的1831年!英法未向波蘭的革命者提供任何實質幫助,來自普魯士的大量援助卻是支持俄國鎮壓波蘭革命的。沙皇尼古拉一世廢除了波蘭憲法,剝奪了波蘭人的種種自由,放逐了大批的波蘭志士。歷史的暗夜黑如地獄!
這時染上瘟疫而死去的人中,包括了61歲的大哲學家黑格爾。伯爾內對「精神」一詞的用法,似乎就是黑格爾式的。他在2月寫下的「精神癱瘓」云云,好像是在預言9個月後黑格爾的去世似的。
在又經過了充滿戰爭、革命、饑荒和瘟疫的190年之後,上帝的使者現在是否比較熟悉人世了呢?也許他們不再迷路,但誰敢說他們不會被更加大量的金錢所買通呢?
也許,伯爾內當時那些關於瘟疫的議論中,只有一句話說對了:「上帝只救助那些自救的人。」看哪,上帝的手指指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