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 Jan 03 2025 23:59:59

築動人心

在建築師許允恆Simon眼中,香港是座華洋共處、新舊交織的國際都會。他認為,建築應以人為本,空間設計須回歸居住本質,而非僅追求利潤極大化。

建築是城市的獨特標記,不僅凝結着前人的生活智慧,也承載着不同時代的歷史痕跡。建築師許允恆Simon多年來遊走於香港以至世界的建築間,以「 建築遊人」之名講述建築物的故事,出版了《築覺》系列書籍。在他眼中,香港是座華洋共處、新舊交織的國際都會,建築呈現出「五花八門」的多樣風貌和魅力。

香港曾作為英國殖民地長達一個半世紀,這一背景在建築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不少建築融合歐美風格與中式傳統,又因殖民歷史與土地有限等現實條件,逐漸從古典走向現代。有些建築不僅兼具中西特色,還融入了印度、東南亞等多元文化元素,形成獨特的「折衷式」建築風格。

聖馬利亞教堂外觀看似是一間中式寺廟,綠瓦飛簷下可見斗拱結構。(受訪者提供)
 

建築體現跨文化交融

例如,前身是舊立法會大樓的終審法院大樓,是全港現存唯一全面使用歐洲天然花崗岩建造的建築,屋頂則鋪設雙層中國瓦片,整體比例遵循黃金分割,展現出嚴謹的視覺美學。Simon介紹,二樓迴廊的設計靈感來自印度,既防止陽光直射,又促進空氣流通,體現出對熱帶氣候的適應性。

位於大坑的聖馬利亞教堂則是文化融合的另一典範。該教堂外觀酷似中國寺廟,採用紅磚牆、綠瓦與飛簷裝飾,卻採用英式的砌磚方式,而非中國傳統的順磚砌法。這種「形中神西」的設計,原是聖公會為融入維園一帶以華人為主的社區,減少居民對外來宗教的排斥,反映出建築在文化對話中的媒介作用。

Simon 以筆名「建築遊人」曾出版多本著作,由香港建築寫到世界各地。下一站,他將到上海,探究當地建築如何融入市民生活。
 

風水與美學的碰撞

除了中外文化交融,傳統風水觀念與現代建築設計之間也存在着微妙的互動。其中一個經典例子是中銀大廈,該建築由華裔建築師貝聿銘設計,其尖銳外型與交叉的「X」型結構被視為「利刃」,引發廣泛的風水爭議。

相傳其「刀鋒」直指當時的港督府(今禮賓府),此後周邊建築紛紛作出「回應」:滙豐銀行大廈頂部安裝了形似「大炮」的擦窗機;長江集團中心將建築一角指向中銀,既擴大海景視野,也巧妙地避開「刀鋒」。花旗銀行大廈以弧形盾牌與反向梯型設計作為抵禦,雖然沒有得到各機構證實,但這些設計調整,恍如一場沒有硝煙的「風水攻防戰」。

然而,貝聿銘本人澄清,其設計初衷是出於結構創新與美學考量,與風水無關。據參與設計的龔書楷回憶,貝氏曾專程向港督府提交設計說明以釋疑慮。這段插曲不僅反映香港社會對傳統信仰的重視,也展現現代建築如何在創新與文化傳統之間尋求平衡。

從傳統倫理到現代創新

中式建築強調倫理秩序與內向空間,與西式建築的外向開放形成鮮明對比。例如荃灣三楝屋博物館,原為客家陳氏家族於 1786 年所建的住宅,外圍以實牆圍合,無外窗設計,形似四合院,體現出強烈的防禦性與內向性。

內部結構則嚴格按照長幼次序排列,長房、二房、三房與四房分列中軸兩側,中央祠堂更以「點燈」儀式標誌男丁出生,彰顯儒家倫理與家族香火傳承的觀念。

隨着時代演進,香港建築逐步走向現代化與高密度發展,並成為國際建築師的成名舞台。諾曼・福斯特設計的滙豐總行大廈,以及札哈・哈蒂德為理工大學設計的賽馬會創新樓,均以突破性的結構與造型成為國際性地標。

至於香港旅遊熱點──山頂凌霄閣,由建築師法雷爾以半月形設計打造。Simon稱,設計師本來想讓上層半圓形體塊懸浮於底座之上,後來因結構安全與商業動線需求,加建四柱連接,雖削弱了原有的漂浮感,但仍成為維港天際線中不可或缺的標誌 。

皇都戲院是50年代的舊式大戲院。建築師以圓拱形為主建構,避免阻礙觀眾視線。Simon強調,拋物線型桁架的建築設計靈感來自蘇維埃現代主義,外牆是二、三十年代流行的裝飾藝術風格,極具保留價值。
受訪者提供)
 

歷史與現代的共生

在城市發展與歷史傳承的拉鋸中,香港的建築活化保育成為關鍵課題。前身為璇宮戲院的皇都戲院曾是50年代的演藝殿堂,其弧形立面與大型浮雕《蟬迷董卓》融合中國、東南亞與西方藝術風格,極具歷史與藝術價值。在民間積極爭取下,戲院被評為一級歷史建築,成為少數由私人發展商主導的保育項目。

雷生春則是另一成功活化案例。這座建於1931年的唐樓,原為九巴股東家族所有,地面為商舖,樓上為住宅。在改建為中醫藥中心的過程中,建築師面對的最大挑戰是如何在保留原有外觀與結構的基礎上,滿足現代消防與空間法規。最終設計在內園加建玻璃盒與落地玻璃,並巧妙隱藏消防管線與樓梯,既擴充使用空間,又維持建築原貌,實現了新舊和諧並存 。

Simon指一個城市的建築,反映的不止工程設計,也包括人文生活、歷史宗教、商業元素和空間環境。
 

建築應以人為本

在寸金尺土的香港,雖然有不少經典建築物透過活化而「力保不失」,然而也有不少具歷史價值的建築如萬金油花園等相繼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高密度住宅與商業大廈。

Simon 指,將黃金地段上老舊殘破的建築物重建確是能改善市民的居住環境,然而「倒模式」的建築設計與「納米樓」的湧現,卻使城市逐漸失去特色與溫度。「建築應以人為本,空間設計須回歸居住本質,而非僅追求利潤極大化。」

從殖民時期的紅磚建築到現代的玻璃幕牆,從風水傳說到活化創新,香港建築以其多元與包容,書寫着這座城市的獨特故事。每一幢建築不僅是工程成果,更承載着人文生活、歷史宗教與商業環境的複雜脈絡。如何在發展中保留記憶,在創新中尊重傳統,將是香港建築持續面對的時代課題。

原刊於《企業雄才》,本社獲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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