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末期楚國遂臣屈原的悲憤自殺,卻使他成了後世端午節最為人所熟知主角。
屈原投江自盡
屈原(約西元前340-前278年),原是楚國楚懷王時管理屈、照、景三大姓的三閭大夫(二十五家為一閭),官居左徒(官位只低宰相或令尹一級),負責議國事,發號令,接送賓客,應對諸侯。後來楚懷王聽信寵妃鄭袖、令尹子蘭和太宰上官靳尚諸人讒言,將他逐出郢都(今日湖北江陵縣),三年不得復見,根本忘了他的存在。長期流浪於沅湘流域四周的他,百般無聊之下,就跑去向負責皇家占卜的太卜鄭詹尹大吐苦水說:「世溷濁而不清:蟬翅為重,千鈞為輕;黃鐘毀棄,瓦鼓雷鳴;讒人高漲,賢士無名。吁嗟默默兮,誰知吾之廉貞?」(見《戰國策‧楚文‧屈平卜居》)繼而又一連問了鄭詹尹十八個內心掙扎着的清高承擔與隨波流問題。鄭詹尹就老實地告訴他,智有所不明,數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他的問題,龜策誠不能知此事,要屈原「用君之心,行君之意」即可(想好了之後,自己想怎樣就怎樣吧)。
楚頃襄王二十一年(西元前278年),秦武安侯白起攻破郢都,楚頃襄王被逼遷都,屈原雖然日夜思念故都,卻因流放之身,沒法子回朝效命,以致十分痛苦,遂用自問自答方式寫下《漁父辭》,表達不與俗世浮沉的決心和內心的掙扎:
屈原:眾人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是以見放(受到排斥)。
漁父:眾人皆濁──何不淈(粵音骨,搞渾也)其泥而揚其波──何不將泥沙亂搞一頓,使水更加溷濁;眾人皆醉──何不餔(粵音煲,吃食也)其糟〔酒苴(渣)〕而歠(啜)其釃(粵音私,淡酒)〔除了飲酒之外,就連酒苴都一起吃了,意思是說,既然人都壞透,你就比他們更壞好了〕。
屈原:安能以身之察察(白淨貌),受物之汶汶(汙暗貌)者乎!寧赴湘流葬於江魚之腹中,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塵埃乎!
漁父乃歌曰:「滄浪(漢水支流)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帽帶);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遂去,不復言。」(滄浪江之水若是乾淨,就用它來洗帽帶;若是骯髒,就用來洗腳吧,乾淨也好,骯髒也好,都是有用之水;也就是說,既然改變不了世界,就不如順隨變化,隨遇而安,識時務者為俊傑呀!)
〔這類似美國上世紀神學家Reinhold Niebuhr之《寬心主禱文》(Serenity Prayer):“God Grand me the serenity to accept things I cannot change, courage to change things I can, and wisdom to know the difference.”〕
但終於,屈原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寫下絕命詞《懷沙》一首,一片哀戚,萌生死意:「……進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將暮,舒幽娛哀兮,故之以大故。……亂曰(結語):……世渾濁莫吾知,人心不可謂兮。如死不可讓(如果一死免不了),願勿爰兮(就請不要救我),明告君子,吾將以為類兮(我不要活了)。」五月五日,六十二歲的他,抱著一塊大石,聳身一投,葬身於(今長沙附近之)汨羅江裡。楚國百姓乘舟沿江搜救不果,乃以糉投江中餵食魚鱉,免傷屈原遺蛻,後世遂風行五月五日,划龍船,吃糉子之俗,以表揚節義。
南朝梁吳均《續齊諧記》:「五月五日投汨羅而死,楚人哀之,每至此日,竹筒貯米投水祭之。」南朝梁宗懍《荊楚歲時記‧第二部‧佚文輯錄》:「荊楚之俗,五月五日,民斷竹筍為筒糉。」唐文秀《端午》詠說:「節分端午自誰言,萬古傳聞為屈原。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得直臣冤。」宋張耒之《和端午》則有同樣感慨:「競渡深悲千載冤,忠魂一去詎能還。國亡身殞今何有,只留《離騷》在人間。」
蘇東波之詠忠州(今重慶忠縣)屈原塔,則更為感慨,更有史詩式之記敘:「楚人悲屈原,千載意未歇。精魂飄何處,父老空哽咽。至今滄江上,投飯救飢渴。遺風成競渡,哀叫楚山裂。屈原古壯士,就死意甚烈。世俗安得失,眷眷不忍決。南賓舊屬楚,山上有遺塔。應是奉佛人,恐子就淪滅。此事雖無憑,此意固已切。古人誰不死,何必較考折。名聲實無窮,富貴亦暫熱。大夫知此理,所以持死節。」(《屈原塔在忠州,原不當有塔於此,意者後人》)
一段小插曲是,清濁滄浪水之歌,原是可點化世人,物各有所用,固不必凝滯於物,而與世推移,正如廣束俗諺說「馬死落地行」也。然而,當孔子聽到小孩子在唱「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你說有條滄浪江多好!)」,就立刻把握機會教育,將原辭別解,趁機給學生上了榮辱自取,泛道德的一課。孔子對學生說,乾淨的滄浪水,人們就用來洗戴在頭上的帽帶;骯髒的滄浪水,人們就用來洗臭腳,這是自己作的孽啊!你們要做那一種滄浪水呢?──孔子當然希望學生做乾淨的滄浪水啦。(《孟子‧離婁上》)
因為屈原有《楚辭》、《離騷》、《九歌》、《天問》等巨篇著作,被譽為愛國詩人,故端午節又稱詩人節;後人又供奉他為眾水仙王之一,護祐漁民。
曹娥投江尋父
屈原投江四百二十一年後,東漢安帝時,民女曹娥又同端午扯上了關係。
東漢安帝時,上虞(今浙江省紹興市東上虞區)皂湖鄉曹家堡祝巫(法師)曹盱,據說有法力,「能撫節按歌,婆娑樂神」。安帝二年(西元143年)五月五日端午節當日,曹盱領船隊在舜江中迎接潮臣伍子胥,不幸船覆落水,為水淹沒而不見屍首。其稚女曹娥時年十四(西元130-143年),悲痛地沿江哀號畫夜不絕,旬有七日(過了十七日,未見曹盱屍首),遂縱身投江去尋覓父屍。三日之後,曹娥屍體手纏父屍而出。後人為了表揚她的孝行,就將舜江易名為曹娥江,為她立了漢末文學家蔡邕譽之為絕妙好詞的曹娥碑。此後,每至端午,風俗亦一併紀祀曹娥,以彰其孝。(見清唐煦春修、朱士黻篡《光緒上虞縣誌‧卷三十‧祠記》)
農曆五月之後,華南天候逐漸趨熱,故廣東有氣候俗語說,未食五月糉,寒衣未敢送。遊吟街頭的鬻歌假食者,又有手持木桿龍舟、小鑼鼓(意頭龍舟)「唱龍舟」(南音)之藝,為民俗添色──鼞鼕鼕、鼕鼞鼕:「敲響龍舟鼓,響叮噹,……個的官宦人家呢,高官祿厚囉;種田人家呢,就五穀豐收;賭場得意,就橫財就手;讀書仔呢就獨佔鼇頭……」伍子胥、屈原、曹娥五月之祀,長留我人民族記憶中,龍船划得快,好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