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 Jun 28 2025 06:16:47 GMT+0000 (Coordinated Universal Time)

美應對財赤的資產負債表方略

特朗普新政府自上任以來的多項財政舉措,備受關注。相對地被忽略,卻是悄然而至的另一具根本意義的新政。

特朗普政府如何應對美國歷年累積的36萬億美元龐大國家債務,全球觸目。僅去年,為應對此債務,美國政府要付的利息開支逾1萬億美元。這債務和利息負擔能否得以緩解,被不少人視為東升西降的一項重要指標。因此,特朗普新政府自上任以來的多項財政舉措,特別是向全球進口貨品徵收「對等關稅」以減緩財赤和貿赤、鼓勵製造業回流等措施,備受關注。相對地被忽略,卻是悄然而至的另一具根本意義的新政,即採用各手段盤活美國的龐大天然資源轉化為現金流。事實上,美國有條件運用此策略。

GDP數字沒有反映坐擁財富

我們慣常用來分析經濟表現的國民生產總值(GDP),審視的是相關經濟體於例如每年或每季,其所創造的新增財富變動;調節工具主要是稅率、匯率、政府開支及收費等。但該等GDP數字反映的並非其坐擁的財富,例如埋藏於領土和領海而未被開發的礦產、石油、天然氣等資源。對於負責貸款的銀行,以及對企業管理者而言,評價一個實體之價值的標準,也不僅是現金流變動,也包括其坐擁、可供盤活的經濟資源和實力,也就是其資產負債表。

美國的農業和畜牧業,是該國成功盤活其豐饒土地的例子,每年為美國經濟和貿易帶來龐大收益,甚至國際影響力。地球的另一端,中東油國的富強,不在於其每年創造多少新增財富,而是其坐擁的地下資產。

伯古姆表示,美國人對於腳下的石油、煤炭、礦產、木材和地熱電力儲存的資產及其價值所知有限。(Shutterstock)
 

特朗普新政府中負責推動這策略的重心人物,是內政部長伯古姆(Doug Burgum)。他是企業家出身,創建過Great Plains Software等企業,也在微軟擔任過副總裁;2016至2024年間,任北達科他州州長。位處美國中部的北達科他州,蘊藏礦產如褐煤和原油,也擁有許多富饒農地。這些資源成為該州的重要經濟來源,也對當地文化造成很大影響。

早前在美國《華爾街日報》一篇題為「管理着美國這家公司的資產負債表」("America Inc.'s Balance Sheet")(副題「從全新視角審核美國政府資產的內政部長」)的專題文章中,伯古姆表示,所有美國人都知道國家背負着36萬億美元累積國債,聯邦政府文件也詳細記錄了國家每一項在福利、債務、養老金等方面的支出;但相反,對於腳下的石油、煤炭、礦產、木材和地熱電力儲存的資產及其價值,卻所知有限。

他續稱:「在首都華盛頓,人們最關心的是稅收,也錯誤地相信政府創造收入的唯一手段是稅收。然而對於內政部,首要關注的是持續經營問題。」

伯古姆表示:如果我們視內政部是一家獨立企業,它控制的面積多達4.8億英畝土地、20多億英畝離岸領域,以及7.5億英畝地下礦產。也就是說,內政部擁有的是「世界上最大的資產負債表」(the largest balance sheet in the world)。

對此可能有人反問:依此計算方法,那不是國土偌大的俄羅斯嗎?這也有一定道理,本文下半部分對此會稍作討論。

推動盤活天然資源

事實上,美國新任政府已陸續展開盤活其天然資源的工作。5月7日,在共和黨推動下,美國眾議院自然資源委員會通過一項和解法案,恢復每季度的陸上石油和天然氣租賃銷售、加快阿拉斯加州鑽井進度、恢復合理的石油和天然氣特許權使用費率、恢復聯邦土地上的煤炭和地熱租賃銷售,以及增加聯邦土地上的木材銷售並要求簽訂長期木材合約。該委員會的新聞公布稱:「上述有關資源利用方面的改動,估計能夠為聯邦機構創造數以百億美元收入的同時,也帶來節約。」

藉資產負債表來補充以現金流為基礎的GDP,看來提供了更為全面和實在的角度,避免輕率地作出戰略判斷。(Shutterstock)

必須指出:自伯古姆在今年初就任以來,他多次公開提出有關全面核算美國實體資產的願景。簡而言之,是核算一份美國的資產負債表。他表示就以內政部管理的4.8億英畝土地和7.5億英畝地下礦產為例,估量這些資產總值介乎100萬億至200萬億美元;還有,上述數字未包括其擁有和未被開發的離岸石油及天然氣。

伯古姆稱,「向資本市場展示這些數據,有助降低10年期長期利率」,而「利率的降低,又可令美國減少每年需支付近萬億美元債務利息,數額相當於美國政府去年在醫療保險方面的開支」。

上述分析方法或許有助提醒:審視不同國家之實力和韌性的標準,應更多元化;藉資產負債表來補充以現金流為基礎的GDP,看來提供了更為全面和實在的角度,避免輕率地作出戰略判斷。同時,就若干觀察所得,這理財概念可能會引伸連串包括地緣政治博弈和若干技術問題,這裏嘗試初步探討。

理財概念引伸的地緣政治問題

首先,明乎上述思路,對於美國重視擴大對加拿大、格陵蘭島天然資源的參與,以及對於東海和南海沿海各國,就其領海和經濟所屬海域的重視,可能會有更深一層理解,因為這與國家財富和實力相關。唯最終結果是否一定就是地緣政治上的衝突、兵戎相見?或是可更積極尋求一套合理的利益分配政治安排?

第二,盤活天然資源的概念,不應囿於開採、發掘、簡單加工和銷售,而是深度加工,增加其附加價值。

第三,美國或俄羅斯可否將其公共土地或礦產作為抵押品?但如果這兩國不履行其義務,外國是否有權扣押這些政府財產?還有,確定政府擁有之土地的價值是一項艱巨任務,例如怎樣評估大峽谷的價值?看來都值得進一步探討。

港府日後的基建項目又可否分為「民生性基建」與「具回報效益基建」?(Shutterstock)
 

第四,香港缺乏天然資源,這種理財方略有參考價值嗎?筆者在2025年2月27日《明報》題為〈如何穩健管理財赤和債務〉一文表示,西方國家和內地為了有效識別及利用閒置資產、減少重複建設,以及衡量自身財政結構是否穩健,皆着手編制國家資產負債表,這對香港同具重大意義;擺在香港面前的例子,就如當啟德體育園投入運作,位於港島的香港大球場還需否保留?為方便監察當局基建開支,政府日後的基建項目又可否分為「民生性基礎建設項目」(如興建醫院),與另外的「具回報效益基礎建設項目」分開,融資方案的考慮亦可相異?

際此香港政府陷入結構性財赤境地,當局在批評外國之餘,是否又懂得去蕪存菁、擇善而從?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尹瑞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