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上文:〈不是水銀?而是名牌!──釐清希臘羅馬神 看懂古典西洋畫〉(從波提切利到梵高系列 2)
畫家達米亞諾·馬扎的《伽尼米德被擄》(圖1)是一幅充滿動感、劇力萬鈞的畫作。觀眾好像仰頭看着高高的天空,一個最多只得11到12歲的少年,緊緊抓着一隻騰空而起的雄鷹背部,唯恐自己掉下。在這萬里高空,逃走是不可能的了,放開手不抓着雄鷹,只會讓自己掉下來,跌死。
雄鷹張開強而有力的雙翼,往上直衝。少年全身赤裸,只圍着一條淡紅色的大圍巾,圍巾在風中翻滾,讓人感到高空盤旋的氣流。少年白哲的皮膚,與雄鷹黑灰色的羽毛形成強烈對比。看着雄鷹又彎又尖的喙,與少年光滑結實的背部,讓人有點擔心。這雄鷹在幹什麼?他要把少年帶到自己的高山巢穴,慢慢吃掉嗎?
是神的恩寵 非「神壓世人」
大家不用擔心,這少年不會被吃掉,他不會死,甚至因此長生不老。
雄鷹是眾神之首宙斯(Zeus)化身。他出名愛沾花惹草,常搞婚外情,害得他老婆希拉(Hera)醋性大發,迫害、報復、追殺他的女友與婚外情子女,弄到天上地下,不得安寧。上星期本欄就曾談到希拉害死小酒神母親、逼害他的姨母、姨父,又追殺小酒神的故事。
而宙斯不獨愛女生,也愛少男!這一次(圖1),他看上俊俏的少年牧童伽尼米德(Ganymede),要把他帶到眾神居住的地方奧林匹克山,服侍眾神喝酒。伽尼米德因禍得福,從此不再回歸凡塵,長生不老。
因此古希臘人認為伽尼米德能夠受宙斯神的眷愛,是值得慶賀的事。許多畫作描繪這個故事,不是鞭撻祂以大欺小、「以神壓人」,而是讚揚神的恩寵。
大家可能認為宙斯喜歡異性很正常,但會奇怪古希臘人為何會接受他喜歡少男?
同性年長導師 希臘認可習俗
其實古希臘有一個被社會認可的習俗,成年(20來歲或以上)男子,輔導通常年齡12至17歲的少年,兩人一起生活,在戰場上同生共死,把對方視為伴侶,甚至愛人,是很普通的事。通常由年長的男子採取主動,接近年輕男子。因其權勢地位,更有學識經驗,能夠扮演導師的角色,教導軍事知識,指導少男要成為男人應有的公民意識與品德,少男多會感到是一種榮耀與肯定,而欣然接受。
年長的男性同時會結婚生子。也有些長男與少年的關係只是止於師徒。
最著名的一對長男少男,該是荷馬(Homer)所著的伊里亞德(Iliad)中的特洛伊(Troy)戰爭英雄,阿基里斯(Achilles)與他的年輕男伴帕特羅克洛斯(Patroclus)(圖2)。帕特羅克洛斯在戰場上為特洛伊人赫克托爾(Hector)所殺,激起悲憤的阿基里斯重返戰場,殺死赫克托爾,大敗特洛伊人,是特洛伊戰爭一個重要轉捩點。
希臘羅馬 兩位大帝 皆有男伴
就是貴為亞歷山大大帝,也會與他的同齡男性摯友赫費斯提翁(Hephaestion)(圖3),一起前往祭拜阿基里斯與帕特羅克洛斯,奉上花圈, 暗示兩人的關係,與二位前人一樣。
後來赫費斯提翁早逝,亞歷山大大帝亦悲慟不已,甚至想把赫費斯提翁封為神,惜神諭(Oracle)不同意,最後只得為赫費斯提翁蓋廟。
宙斯與伽尼米德,就是這種年長男性引導、提攜少男的一種模式。所以古希臘與古羅馬人看到雄鷹擄走少年伽尼米德,一點也不奇怪,認為正常不過。
這個習俗,在古羅馬可能沒有古希臘明顯,但羅馬賢帝哈德良(Hadrian,公元117-138年為帝)與年輕俊朗的安提諾烏斯(Antinous)的關係(圖4),在歷史上也非常著名。哈德良帶着他巡視羅馬帝國,公元130年安提諾烏斯在尼羅河遇溺而死,據傳哈德良「哭得像一個女人」。
古人雌雄同體 亦有同性同體 ?
深探這個習俗,可能與古希臘對「人的始祖」與愛情的信念有關。
在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的《會飲篇》(Symposium)中,有一段非常有趣的故事:
喜劇作家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對愛情有非常獨特的演繹。他創造了一個神話故事,說上古時代,本有三種人──男、女和「男女」。每人都有前後兩副面孔、兩對口鼻、四手四腳和兩副生殖器,趕起路來八隻手腳一起翻滾,像輪子一樣側翻前行。
這些原始人力大無窮,甚至企圖推翻眾神。為了減低他們對眾神的挑戰與衝擊,宙斯運用神力,將每人從中一分為二:每個男性分為兩個男人、每個女性分為兩個女人、每個「男女」分為一男一女。從此,每人都終其一生尋找最初被分開的另一半。
這就是「尋找另一半」這個說法的來源。也將男男關係、女女關係與男女關係並列。
應否接受支持同性戀?不是這篇文章要討論的範圍。但這個古希臘劇作家阿里斯托芬說的三種人,卻可能成為宙斯與伽尼米德的故事,一個有趣的參考。
少畫些 更震撼!
回到這幅畫作的表現手法,畫家故意畫了一個「近鏡」(圖1),讓大家更清楚看到這個「擄劫行動」,好像親歷其境。雄鷹雙翼「滿溢」到畫框之外,畫框好像裝不下雄鷹似的,讓觀眾驚懼於牠的強,牠的大。
細看發現畫的四個角落,好像都有一條直痕。真相是此畫原非長方形,而是八角形(圖5左),還要是天花畫,觀眾都得仰頭觀看,好像在看天空中飛過這一幕似的,多麼逼真!大家有沒有發現,原本的八角形設計,更震撼?沒有那四個角,畫家「鏡頭」好像更接近行動本身,那隻雄鷹更顯得巨無霸!香港故宮博物館特意為此畫做了一幅復原圖,放在此畫前的天花之上,讓大家感受原畫的震撼。大家觀展時不要錯過!
你也找找看?
在「從波提切利到梵高:英國國家美術館珍藏展」中,被繪畫得最多的主角人物是誰?下星期揭曉!
上星期問題:有一位希臘神祇,在這一篇文章中,名字屢被提及,卻沒有具體看到以他為主角的畫作。他是誰?你在「從波提切利到梵高:英國國家美術館珍藏展」中,找到以他為主角的畫作嗎?是哪一幅畫?
答案:神祇就是宙斯;以他為主角的畫作,就是今天主題畫「伽尼米德被擄」(圖1),宙斯(雄鷹)與伽尼米德都是主角。
從波提切利到梵高系列 3
延伸閱讀:〈不要再叫Da Vinci,應該叫Leonardo呢!〉(從波提切利到梵高系列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