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不顧現實的幻想,所以是期望,期望在烽火中的世界可以回歸理性的和平競爭。回首歷史,這樣的期望是可能的。在世界處於新的混亂的今天,希望相互的對立和競爭是比誰可以佔據道德的高地,比誰可以給世界的美好和繁榮帶來更加理性的聲音和行動,比誰可以給我們每一個人帶來更多的自由與發展的空間,比誰可以給我們減少對未來的恐懼和擔憂,而不是比誰更低、更狠、更霸道、更無恥、更缺人性、更缺包容。
2018年起始的中美對抗公開化,除了引發世人的震驚,並沒有太多的人願意去思考或者有足夠的力量去反思,中美為何會從合作走向對立。相反,在中國內地掀起的一片「戰狼聲」更是淹沒了所有理智的反省,眾多並不理解真相的「戰狼」們,不斷地叫喊中美必有一戰,美國是正在走向沒落的帝國,更無人理會中美間的「困局」是如何形成的。
2019年的香港反送中事件成為中美兩國明暗交手的最前線,一場「顏色革命」幾乎改變中美兩國在香港的力量對比。塵埃雖未落定,但北京不惜代價加緊對香港的控制,讓一場政權更迭的危機已成為過去式,卻又引發西方世界的抵制。硬戰之後香港必須再出發,這離不開當權者放下柔軟的身段,也離不開反叛者理智的思考。香港不可再次錯過「客觀和理性」。
2020年新冠肺炎席捲全球,戰狼之聲響遍全球,沒有人理會這場世紀疫情造成世界經濟停擺,卻沒有意識到沾沾自喜自己的成功可能會引發眾怒。結果不出所料,「中國病毒」響徹全球,中國贏得了抗疫的勝利,卻陷入了孤立的處境,美國鷹派主導的對華「新冷戰」更是層層進逼。眾多灰犀牛虎視眈眈,中美全面「脫鈎」比以往更為可能,但也並非終局,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中國的精英階層和執政者將會設法阻止這一趨勢繼續滑向深淵。
在即將告別這個幾乎透不過氣的夏季,在沒有任何好消息的今日,至少希望沒有更多的壞消息在等待我們。我們無法預測何時是穀底,彌漫在天空中的火藥味並不可能在短暫消散。但中國新一輪的外交戰已經突顯中國新的戰略,力求避開美國鋒芒畢露的進攻,以柔克剛,這無疑可以防止中美之間不斷升溫的對立演變成全面衝突。儘管中國一再表示無意等待11月美國大選之後才與美國討論雙邊關係,儘管愈來愈多的人認為如今的中美關係,在美國全面「厭惡中國」的氛圍裏,無論何人入主白宮都無關緊要,但白宮主人的換臉依舊有機會給中美和世界的新格局帶來新的可能。
白宮主人換臉的可能性有多大?
這恐怕是記憶中最難預測的一場美國大選。2020年和2016年以及2008年的美國大選一樣,美國內部都凝聚着極大的力量渴望改變美國的方向,因此我在2008年和2016年都大膽預測奧巴馬和特朗普能夠入主白宮。這次大選因為共和黨的對手是個「癡呆老人」,所以被稱為「傻子」VS「瘋子」的一場選戰,否則美國亂局,特朗普基本出局。儘管之前的民意調查顯示拜登有優勢,但這樣的優勢正在發生變化,況且在數位化時代的民意調查的準確性一直受到懷疑,特別是上一屆大選,希拉莉民調領先卻失去了選戰,她在全美比特朗普多獲得了300多萬張選票,但由於美國的選舉人投票制度,希拉莉在幾個傳統的民主黨州份,包括威斯康辛州和密歇根州等失利,導致敗選。
觀察美國這次的大選,不是去比雙方的政綱,甚至不是去看特朗普控制新冠肺炎的災難性結果來做決斷,也不是看美國的經濟狀況的好壞和華爾街股市的表現。因此這次大選,兩位候選人至今為止依舊是「五五波」的機會,勢均力敵。而最終誰能勝出這次大選將不是由以往決定總統大選結果的主要因素所左右。
第一,如果以美國選民歷來在大選年關心美國經濟的情況來看,特朗普入主白宮之後,美國的經濟保持了強勁的增長,失業率也一直處於歷史的低水準,根據美國官方的統計資料,在特朗普入主白宮之後到新冠肺炎暴發之前,美國的就業人口增加了600萬,而在2019年,美國非裔群體失業率為5.5%,是1972年開始有紀錄以來的最低點;拉丁裔群體的失業率為4.2%,是1973年開始統計以來的最低點。即便在新冠肺炎暴發之後,失業率也從4月份的14.7%降到7月份的10.2%。因此美國經濟在未來的兩個月裏不會發生巨大的震動,平時主導美國大選最重要的經濟因素在此次美國總統選舉中也不會扮演關鍵的角色。
第二,美國的股市更是特朗普引以為傲的政績指標,雖然在新冠肺炎發生之後,華爾街發生了歷史上少見的四次熔斷,但之後大力反彈,尤其是包括特斯拉、蘋果在內的科技股全部收回了失地,且再次走高。儘管從現在開始到11月的大選日還有兩個月,華爾街股市依舊有可能出現劇烈波動,甚至有人預測「明斯基時刻」可能來臨。但根據歷史的經驗,美國的總統選舉通常會推動華爾街股市升高,無論最終哪一方入主白宮。因此,這不大可能成為此次左右美國大選的因素。
第三,新冠肺炎蔓延美國並成為全球之冠,包括我本人在內的眾多人士都意識到美國的醫療制度和歐洲不同,主要依賴私營醫療機構,這對疫情的控制產生負面影響,但絕對沒有想到美國竟然會成為新冠肺炎死亡人數最多的國家,至今還未走出疫情第一波。一方面,美國人以宗教般的「虔誠」,去「捍衛」個人的自由,真是做到了「生命誠可貴」,「若為自由故」,的確可以走到捨生忘死的地步。另一方面,一個以經濟增長為重心、以選舉為主軸的總統特朗普,不僅不願正視新冠肺炎蔓延的事實,而且其言行更加助長了美國不少民眾的反智行為。因此特朗普總統原有的支持者也不會有太多人,因美國新冠肺炎的失控而出現轉投拜登的現象。
第四,美國共和黨內雖然燃起了反特朗普的組織與運動,在民主黨總統提名大會上,不僅有共和黨的前州長凱西奇倒戈公開支持拜登,而且包括美國前國務卿鮑威爾、前美國國家安全局和中央情報局局長海頓、美國首任國家情報總監內格羅蓬特、前美國聯邦調查局和中央情報局局長韋伯斯特等在內的美國共和黨政府的高官,公開支持拜登入主白宮。他們這些前共和黨官員曾在特朗普、小布殊、老布殊和列根政府任職。加上反叛的共和黨議員在內,總人數超過100。而小布殊,以及曾經競選過總統的共和黨候選人羅姆尼都沒有出席共和黨提名特朗普的大會。這些似乎損害了特朗普的形象,但實際上並沒有影響特朗普的鐵杆支持者,特別是沒有根本動搖紅州(支持共和黨)中美國右翼的白人勢力,福音教派教徒,以及藍領白人對他的支持。在2016年,有高達81%的白人福音派人士投票支持特朗普。而特朗普入主白宮之後通過關照這一群體的政治優先議題,特朗普和他們建立了牢固的關係。儘管抗議示威和新冠疫情造成特朗普在福音派人士中的支持率下滑,這個教派依舊是特朗普的核心選民。甚至特朗普的「中國病毒」論引發了對亞裔人士的歧視,也沒有從根本上影響美國的華人群體對他的支持。
決定2020年大選結果的關鍵因素是什麼?
那未來兩個月真正決定美國大選的因素到底是什麼呢?美國各地因白人員警針對非裔人的暴力引發的騷亂出現何種結果,將會左右民意對兩黨候選人的看法。一方面「政治正確」的一方會否在反抗員警的暴力中走向「反面」,街頭的抗爭會否更加暴力,會否讓更多原先同情「黑人的命也是命」這場運動的白人繼續支持他們的抗爭,特別是街頭搶劫和燒毀商店的惡行會否獲得控制。另一方面,這場運動的極端化思潮也蔓延到校園和知識界,任何對運動持質疑的不同聲音都被視為異類,受到無端的攻擊,這在美國社會產生了另類的恐懼。
這場因種族歧視而引起的社會撕裂,和全球眾多地方發生的情形相同,導致了分裂與仇恨在美國社會愈演愈烈,而這樣的對立只有六十年代的民權運動高漲時才看得到。那麼這場由反員警暴力引發的社會運動,並引起的社會撕裂最終走向何方,正是決定拜登還是特朗普獲勝的關鍵因素。如果這場社會運動適可而止,或許可以凝結民主黨和反特朗普的力量,讓美國民眾更加清楚地認識到美國社會根深蒂固的種族歧視。美國歷史上從未因「政治議題」導致美國職業籃球聯賽NBA停賽,在威斯康辛州白人員警對黑人開槍事件發生之後,黑人球員回應罷賽的決定,最終雖然在米高佐敦的調停下複賽,但也創造了NBA的歷史。
但是萬一出現失控的局面,或許在「法律與秩序」的名義下,這場社會撕裂反而有利特朗普。這就是為何特朗普不顧民主黨州長、市長的反對,前往威斯康辛州的小城基諾沙。該城在發生了白人警員從背後對黑人開槍的事件後引發的騷亂,引起不少原本支持拜登的白人支持者的恐懼,而白人民兵「保衛家園」 行動導致一位白人青年當街開槍殺人,更掀起了對立雙方的仇恨。在特朗普親赴該城宣布「法律與秩序」,譴責暴力並支持員警之後,拜登也立馬趕赴該城並與被員警槍擊的受害者見面。這是拜登作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首次前往關鍵搖擺州的威斯康星,而這次大選的結果就是看在幾個關鍵的搖擺州,雙方將如何搏鬥。
縱觀美國2016年的總統大選,拜登今年如果要避免重蹈希拉莉失敗的覆轍,就必須在包括威斯康星在內的搖擺州可以擊敗特朗普。在上次大選中,特朗普在威斯康辛州的領先還不到1%,卻囊括了該州所有的10張選舉人票。此外,出生在賓夕法尼亞州的拜登也有希望在該州扳回一局,同樣上次希拉莉也是以不到1%輸給了特朗普,將20張選舉人票拱手讓給了特朗普。而在佛羅里達州,上屆大選特朗普以1.2%的領先,並因而獲得了該州的29張選舉人票。此次新冠病毒的最大受害者是老年人,這個以退休地和休養地著稱的州份,選民會不會改變上次支持特朗普的投票結果?這個可能性是有的。如果拜登在上屆民主黨勝選的基礎上,再多獲得這裏總共59張選舉人票,就可以獲得超過當選總統所需的270張選舉人票。
但是上次大選民主黨險勝的幾個關鍵州,包括這次美國「黑人的命也是命」社會運動的發源地明尼蘇達州,擁有10張選舉人票,上次希拉莉也是險勝。上次民主黨險勝的州還包括內華達,6張選舉人票;新罕布什爾州,4張選舉人票,也是紅藍兩黨的兵家必奪之地,但特朗普要撼動這些州也並不容易。北卡羅萊納州是拜登在民主黨初選中的轉捩點,上次選舉特朗普以超過3%的優勢囊括了所有15張選舉人票,拜登要攻下該州的難度不小。因此,2020年的美國大選,重頭戲都是在這幾個戰場,不同於共和與民主兩黨有「穩定票倉」的那些紅州和藍州,在這些勢均力敵、均無明顯優勢的州,選民的偏向將直接影響拜登還是特朗普明年入主白宮。
所以看美國此次大選只需看這幾個州就基本可以判定雙方的勝負,因此過分注重全國性的民調並無太大的意義。而民調的誤差和錯誤在過去的幾次大選中都已經出現,並為人詬病。2016年希拉莉在民意中領先卻落敗早已盡人皆知,而2012年奧巴馬的連選連任計畫也面對共和黨羅姆尼的挑戰,世界上最負盛名的民調機構之一的蓋洛普(Gallup)也不停地預測羅姆尼會擊敗奧巴馬。
這次大選與40年前卡特和列根的較量有類似之處,如果當年的伊朗人質事件可以在選舉前塵埃落定,卡特在民調上與雷根保持十分接近的情況下,最終也不至於以近10%的差距輸掉了連任的機會。所以這場反種族歧視運動和對美國社會的撕裂所造成的影響,恰恰是這次大選結果的決定性因素。
儘管在此次美國總統大選中,兩個陣營互相對罵,其激烈程度超過以往任何一次大選。但雙方陣營在「中國議題」上卻有着驚人的相似之處,都爭先恐後以對抗中國為己任,並將對方描繪成對中國「跪低」的弱者。這是否意味着兩人的當選對中美未來的走向和世界的格局的影響並無任何分別呢?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