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原型梁思成

承接上文：〈千篇一律與千變萬化的《笑傲江湖》〉

前文談到，金庸不僅對梁思成的美學識見和藝術才華敬之重之，亦已有竭力仿效。以下，筆者會舉出《射鵰英雄傳》中兩段以梁林事跡為藍本、而又與音樂相關的情節，之後便繼續探索金庸從梁思成各種作品中，獲得的眾多創作靈感。

建築與音樂

18世紀德國文學家歌德曾提出一個連繫兩種藝術形式的概念：建築乃凝固之音樂。

梁思成的本業為建築設計，而其音樂天分亦毫不平凡，是一位能夠融會各種藝術形式的通才藝術家。在〈千篇一律與千變萬化〉一文中，他取舒伯特的《鱒魚》五重奏作例，解釋優秀藝術作品中不斷重複和持續變化的結構；又在〈建築和建築的藝術〉一文中，將北京天靈寺塔的輪廓與樂理比對，引導大家從固態的建築外貌，察看躍動的音樂節奏。

金庸為了不負梁思成教誨，遂決心以樂曲作為《笑傲江湖》之主調，並暗中以人喻魚，又用變奏曲的形式，故意重複寫述前作的物事。30多年後，他還裝作不經意地在《神鵰俠侶》新修版後記中，提出莊子和舒伯特對魚的觀感，藉此迂迴婉轉地指引讀者找出梁思成談論藝術技巧的文章，繼而擺脫武俠小說的羈絆，拓闊視野，從多角度來欣賞，甚至更進一步以偵探思維去深入解讀他的作品。而在首次出版《金庸作品集》時，他已特意在《倚天屠龍記》的插圖之中，配置一幅天靈寺塔的照片。

金庸這樣費煞思量，部署上述的種種，恰好又再印證了庚戌子的結論：金庸不斷反覆地向讀者暗示，自己畢生敬服梁思成和林徽因。《射鵰英雄傳》的主幹故事，就是反映着這一雙懷着碧血丹心的學者鴛侶的人生歷程；而這兩位才華多樣的藝術家的一言一行，盡皆是他的靈感源頭。小說對聯「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其實是金庸設計的聯謎。雖然經過多年仍未有人完全猜破謎底，不過聯末三字「倚碧鴛」的意思，相信對《射鵰解謎》的讀者而言，都已經是明明白白的了。

《射鵰英雄傳》故事題材包羅萬有，筆者認為金庸構寫智勇解難和艱辛歷險，比武功打鬥寫得更加精彩萬分，扣人心弦。現在請讀者看看兩段與音樂相關的情節。

前文已有解釋，〈三道試題〉一段是源自梁任公責問徐志摩的三條問題。金庸轉化成黃藥師考驗郭靖和歐陽克的一場比試，而第二道試題就是比試音律。金庸塑造郭靖成頭腦單純，對樂韻無感無悟的愚人。但事實上，梁思成天資聰穎，少年時已精通各種西洋樂器如小號和短笛，並身兼清華學堂軍樂隊隊長和歌咏隊隊員。毋庸置疑，金庸不過是又再故意倒轉過來寫了。順帶一提，黃藥師會吹奏《碧海潮生曲》，是轉化自梁任公為愛徒徐志摩做的集聯，其聯末一句是「吹笛到天明」。

梁羽生批評黃蓉是「宋代才女唱元曲」後，引發出一宗久久仍未有結論的文壇公案。或許梁羽生當年仍未察覺，金庸之所以鋪排郭靖背着黃蓉去尋求大理段皇爺救治，是在暗寫梁林抗戰走難的艱苦經歷。

梁林一家輾轉逃難到湘黔交界的晃縣時漫天風雨，滿路泥濘。當時林徽因肺病復發，梁思成背着兒子趕路，徬徨無助之下聽到遠處傳來用小提琴拉奏西洋樂曲的聲音。梁林與「杭州筧橋中央航空軍校」學生之緣份便由此而起，後來更成為他們畢業典禮上的名譽家長。金庸自然要將現代的西洋音樂，改為宋元時代的民謠歌聲；而那隊最終血灑長空壯烈殉國的青年空軍，在書中轉敗為勝，化成由郭靖帶領，從天而降攻入撒馬爾罕城的飛天奇兵。

攝影與繪畫藝術

今日大家看到數量不少的林徽因相片，相信大多是出自梁思成之手。與同時代的照片比較，自會覺得即使受制於當年的攝影器材，梁思成取景和構圖的技巧都已是脫俗非凡。這些藝術感滿滿的相片，均為超越時代的佳作。

細心觀察，便再有一個相當重要的發現：金庸必定看過，並憑靠這些相片來說故事。例如郭靖送贈黃蓉的貂裘大衣、黃蓉飛檐走壁的輕身功夫、黃蓉熟悉水性、黃蓉抱着嬰孩郭襄，以及黃蓉逼人抬轎一幕中的轎和驢等，處處都可見到金庸看圖作文的痕跡。

破解鐵八卦與劈空掌

庚戌子亦已拆解，曲三酒館裏的密室所代表的事物眾多，其中包括劉半農沖曬相片的黑房（按：劉半農是曲三的原型，半農為曲也）。而曲三使用的武器「鐵八卦」和掌法「劈空掌」，是隱喻相機和沖曬照片的方法。破解這兩個謎題的關鍵，是作者刻意安排由黃蓉說出修練「劈空掌」時，手掌要浸過醋。現今世人當然難以理解，應該只有仍然熱衷於親手沖曬相片的攝影專家才會知道，在未有數碼列印的年代，沖曬時必要用到的化學溶劑是醋酸。而當機械相機光圈開合時，葉瓣之間便構成一個近似「八卦」的形像。

梁思成和林徽因聯同中國營造學社一眾成員在神州大地勘察古代建築，而相機是當年先進的記錄工具。從梁思成少年時坐在相機後對鏡自拍的一幅相片推想，他年紀輕輕，已對這門光影藝術駕輕就熟，累積經驗多年後自然成為箇中高手。

梁思成的古建築結構手稿，皆為精準細緻的傑作。近年國內眾多出版社爭相發行的各種梁思成作品，皆廣受讀者歡迎。山西太原市地鐵站內的牆壁，亦印上了他的手繪古代建築圖案。太原市地鐵員工和乘客眼福不淺，每日都可以欣賞到這些使人心曠神怡的藝術精品。筆者正在計劃到山西重走梁林探索古代建築之路，屆時必定會進內參觀，一睹為快。

最後，筆者附上幾幅梁思成繪畫的古代建築圖紙、水彩畫和照片作品，以饗讀者。大家觀賞過後，應會贊同金庸能夠把各種素材靈巧調配，確實是說故事的天才。他已經將文筆功夫「乾坤大挪移」運用得爐火純青，寫出百變千幻，幕幕引人入勝的場面。

讀畢這篇，也許仍抱懷疑的朋友會問：既然梁思成是攝影藝術家，那麼為何金庸不為郭靖配置「劈空掌」這種武功呢？庚戌子會集合這些問題，將來一一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