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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會摩登:海運大廈、海運戲院

但看電影經百年沉澱,有其特殊的感染力,可以佔據恆久的位置,而保留具價值的戲院建築,也是一個電影工業曾相當蓬勃的城市所要做的。縱然這兒已沒多少可留,卻仍望挽留僅有的。海運這巨幕,能否延續?
撰文、圖片:黃夏柏

撰寫與戲院相關的文字近廿載,面對新舊戲院起落,說難捨,或言過其實。唯近聽海運戲院將於6月1日最後一天營業,心下戚然,畢竟在此觀影頻密,即便戲院比鄰的海運大廈,也是心頭之愛。

海運大廈 潮流勝景

楚原執導的《我愛紫羅蘭》(1966),不少段落以實景拍攝,像女主角文蘭被跟蹤的一段,她走進海運大廈商場,繼而以遠景鏡頭捕捉她步上階梯穿行於樓層,商場寬敞的空間,還有時髦的吊燈及掛牆藝術品,盡收眼底。電影攝於大樓開幕後不久,我作為後來者,只能從黑白膠卷窺探當年。去年聽友人憶述七十年代初小學畢業時,學校安排的城市遊活動,海運大廈商場是其中一站,可見該處當年屬摩登地標,見證香港都市化的步伐,翻開以商場為消費核心的新生活文化。

我於八十年代後期移居香港,偶爾也逛逛海運大廈,沒有「掃貨」能耐,只愛那偌大的空間。商場樓底高,走道寬,中庭設階梯貫通,樓層一目了然,尤顯闊落,人在其中不覺擁擠,附近的海港城則有較強的壓迫感。首登海運大廈,早於七十年代末。當年隨家人由澳門前來小遊,獲親戚引領到該處飲茶,細節已忘,猶有印象茶樓設迎向室外的大窗,自然光下環境開揚,沒有尋常茶樓的喧囂,食品也好,足夠我這出城鄉里牢記至今。

左圖為1966年3月22日海運大廈開幕當天刊於報章的廣告,文案指該處設「臨海散步憩息及瀏覽海港壯麗景色的地方⋯⋯兩層商場佔地九畝」。右上小圖為報載巨輪坎培拉號將於開幕日抵該碼頭。
 

海運大廈於1966年3月22日由港督戴麟趾爵士主禮開幕,報章報道聚焦其作為航運碼頭的重要意義,翻譯自港督演詞的內文提到:「海運大廈將設有各種設備,我預知它不獨會成為船上人員和搭客,而且成為我們在這裏居住的人們所喜愛的地方。」後續說:「海運大廈是全世界第一個兼設有公共購物中心,及在最頂兩層有龐大停車場之碼頭。」近六十年前,當局已談論向市民引進海洋的概念,開發航運、物流及旅遊等,凡此種種刻下仍在發掘其可能性。

海運戲院 氣象萬千

相對於在碼頭登上郵輪,普羅市民更多踏足商場及附近的海運戲院。在海運觀影的印象甚深,查看保留的戲票,發現實際較記憶更多。大熱者如《風月俏佳人》(Pretty Woman, 1990)、《人鬼情未了》(Ghost, 1990),尤記兩片看客甚夥,我跟隨購票隊伍站於廣東道輪候。這兒也常辦明星首映場,我乃尋常看客,鮮能列席,唯一一次是《江湖好漢》(Mobsters, 1991),遠距離觀望基斯頓史利達(Christian Slater)等四位來港宣傳的年輕演員登台。

左圖為1969年2月14日海運戲院開幕廣告。右方為筆者在該院觀影的戲票,由早年的手劃票到後來的電腦票。早期的電腦票屬橫向直長形,後收窄,難得票上的文字原好保留,右下角2020年的票,文字明顯褪色。
 

戲院於1969年2月14日開幕,開業廣告號稱「氣象萬千」,全院座位一千八百,有「八千多尺雲石大堂」。我踏足時,這粉飾已非當天顯赫,留下歲月痕跡。不過,橫亙於大堂、直上樓座的階梯依然有氣勢,但僅光臨一回,畢竟選擇堂座的「後座」,已坐擁極佳視野。映廳設計上佳,寬廣的弧幕與眾多座位協調對稱,不會有頭重尾輕之弊,處身中間至靠後的座位,皆有良好的視野。此乃事後回想分析,當年無心考究,唯想深一層,我從未居住九龍區,卻多次選擇在此觀影,顯然受觀影優勢吸引。

海運於1993年中改建,翌年初重開,傳統大院變成僅餘原樓座部分的「迷李戲院」。加上引號,只因大與小,隨時代轉變,千禧後稱為「Grand Ocean」,後再重修,加強影音設施,豪言「超巨幕」。在眾多把舊院一開二的案例,海運乃上佳示範,座位斜度舒徐,空間感適切,沒有天花壓頂的窘迫。改建後,我續當常客,特別是欣賞考究影像之作,像《七宗罪》(Seven, 1995),據稱選用含銀量較高的菲林拍攝,令近乎單色的影像呈現明顯的光暗對比。即使相對言情的《綠里奇蹟》(Green Mile, 1999)、《有你終生美麗》(A Beautiful Mind, 2001),我也選擇在海運經歷。

廣東道上 好萊塢亮

戲院原來的堂座,給改建為餐廳「繽麗好萊塢」(Planet Hollywood)。來自美國的品牌,由港美影人合資,1994年開幕,請來荷李活明星撐場,廣東道上一度起哄。香港是餐廳首個亞洲落腳點,中文譯名取「好萊塢」而捨「荷李活」,透視發展方向,卻亦製造了隔膜。

僅曾到「繽麗好萊塢」用餐一回,保留了墊桌紙,當時沒有提供地道中文版。其上明星年輕照見:保羅紐曼(第一行左一)、湯告魯斯(第二行左四)、湯漢斯(第三行右二)、德斯汀荷夫曼(第四行左三)。
 

不過,開業時確實掀起話題,筆者也隨同事到此一遊。那夜相當客滿,氣氛喧鬧,我們先被安排在酒吧候位,沒有額外點飲料,算是見識了大型餐廳的排場。餐點主打美式食品,包括漢堡包,每客索價百元,雖屬扒餐處理而非快餐店模樣,但筆者見識淺薄,仍覺價格偏高。至於用餐區綴飾的電影展品,受環境局限,實難以細賞,豈能在別人的餐桌前探頭探腦!

談到餐廳選址,當時有美麗的說詞,指原址是戲院,與電影關係深遠,呼應餐廳主題云云。退一步想,戲院變食肆,心感悵然。無疑,當年或今日,我也理性看待社會發展,但看電影經百年沉澱,有其特殊的感染力,可以佔據恆久的位置,而保留具價值的戲院建築,也是一個電影工業曾相當蓬勃的城市所要做的。縱然這兒已沒多少可留,卻仍望挽留僅有的。海運這巨幕,能否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