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真是人類社會突變最快的先鋒,短短300年間,土地猛擴、人口百倍增、生產力飛躍,武器足以毀滅全人類,法制漸多保障個體權利以致侵奪別的個體權利。
歧異增加 共同綱領難以出現
在攫奪最大利潤的雄心跟維護權益的決心互動中,競爭技術日新月異、社會不斷歧異化。歧異根源從自然的種族、性別和年齡,擴展至宗教、貧富、權力、生產工具擁有權、教育、嗜好、以至鎗枝擁有權等。
隨着歧異根源增加,利害和歸屬感愈來愈難一致化。社會分化由壓迫者與被壓迫者的兩分、中等階層冒起、以至無數種歧異根源隨機組合成潛在的利害組合群,例如持反墮胎、持鎗權、節制福利、要求減稅、反對中小學共同課程、提高外國貨物進口稅、降低入口稅等等本來不相關甚至相反意見者,有時能夠個別聯合,甚至臨時聚合進共和黨陣營內。而持各種相反意見的,也紛紛自行結盟,或投入民主黨陣營。還有愈來愈多的個人和團體,則堅持獨立於兩黨以外。除了某些定期選舉和不定期為了本身利害表態,罕能發展出共同綱領、持續攜手。
潛流隨時滙成洪流
在這種鬆散的意見整合之下,個別強勢團體容易悍逼弱勢社群(未必組成團體)。直至進逼過度,大批長期零散的弱勢個體則會突然團結起來,爭取平等。從1960時代湧現的民權運動,以至最近的女權和禁鎗運動,都依這個軌跡發展,爭取的方式似乎從暴力趨向法制化、目標從多元模糊到單純清晣化、速度加快。在短短幾十年以至三數日之間,源流分散的潛流、小溪和大小支流,突然滙集成洪流,沖刷堤岸。突發的洪鋒若能持續,可以突圍,把主流轉進至更平闊、可容納更多成員的河床上,混同出比較同向的、更大的主流,否則也可能決堤分流,在一些地方造成災害。
本文集中在2018年2月14日佛羅里達州帕克蘭高中的鎗擊慘案:一名19歲因紀律問題被開除的學生返校濫射師生,他帶備了近十支半自動步鎗和兩個能將半自動鎗械改造成全自動武器的撞火鎗托,造成17死14傷。
買鎗過於自由 鎗會勢力佔優
這是美國今年以來接近第20宗鎗擊事件,這個國家每年涉及鎗枝的死亡人數達33,000人。哈佛大學公共健康學院的研究顯示:2011年至2014年間,平均每64天就會發生一起大規模鎗擊案件。根據不完全統計,在美國流通的鎗枝總量約3億,男女老糼平均每人一枝!在美國,買鎗就像在超市購物一樣方便,對購買者的背景審查過於簡單。每趟大規模鎗擊案件發生後,民間便湧起禁鎗呼聲,但全國步鎗協會(NRA)和鎗廠總能化解,在共和黨的支撐下,它們有辦法使國會通過法案來禁止鎗傷對健康影響的研究!上次共和黨推選黨內的總統候選人大會期間,保安措施嚴厲得連具有尖頂的雨傘也不許接近會場,但鎗枝則可!近來甚至要通過聯邦法案,讓容許在公眾場所公開帶鎗州份的居民到了不容許這樣做的州仍可公開攜鎗!無怪每趟濫射案激起禁鎗聲浪後,能夠通過的法案往往是進一步擴散持鎗權!是以今次事件,特朗普總統就提出的解決問題方法之一,竟然是讓多些老師也攜鎗上課!NRA的絶對優勢,令絶大多數共和黨議員不敢支持禁鎗;主張禁鎗的群體無法突破封鎖,無力感瀰漫。直至這次大批無辜師生受害,一批幾乎從來都不積極的中學生突然冒現,激起各種潛流和支流,滙入禁鎗洪流。
無恥政客誣衊學生 收錢做戲
身歷子彈橫飛、同學慘死的帕克蘭高中學生,憑藉倖存者的身分,突變為這一浪潮的先鋒。他們在事發幾天後,便聯群前往佛州首府向州議員施壓,提出禁止攻擊型步鎗的具體要求,並計劃在3月24日到首都華盛頓舉行一個全國集會,巳經吸引到多位名人支持和捐款,支付集會費用;多個女權、教師、學生和其他群體響應,組織公祭和罷課等行動。
連競選時強烈支持NRA的特朗普也逼得要接見學生,他也同時跟NRA聯絡,並聲稱它是愛國團體,說它會作出反應。但他剛對學生說要把購鎗年齡提高至21 歲以上,NRA的反應是立即反對!唯一被NRA接受的解決方法是限制精神病患者買鎗。此舉罔顧外國的有關研究,顯示出精神病患極少鎗殺別人,他們往往只是受害者!反正精神病患者的市場不大、選票不多,這是共和黨最可能妥協一點。特朗普為了面子,誇口說無論國會同意與否,他都會堅持禁賣撞火鎗托,這是NRA在數月前的拉斯維加斯露天音樂會大屠殺後一度同意但隨即反口的妥恊。
很多美國人在這片憤慨聲中向私營企業表達他們對鎗械失控的反感,逼得數十所全國性公司發出公開聲明,中斷或削減跟NRA的生意關係。但是,驕橫的NRA說他們的會員不會為失去少許商戶折扣優惠而放棄置鎗權利,喬治亞州的副州長和共和黨議員更威脅在該州設立總部的達美航空公司若不恢復這些折扣,將取消它數千萬美元的免汽油稅優惠。最無恥的是一名共和黨州議員,誣衊一位學生為職業演員,說他受了民主黨收買,扮演學生。這個經不起證實的謊言,受到右翼傳媒廣泛宣揚。
抗議行動理性 示威者顧大局
這群高中生的勇氣、智慧和活動能力,大出乎成年人意料之外。他們不但口齒伶俐、行動迅速,也看清大局。有記者問一位示威學生校園警衞事發前逗留門外是否增加校內傷亡的原因時,年輕人的回答是不知道他們不進校搜捕的理由,不能妄下推測,當前最需要解決的是禁賣半自動步鎗,以降低傷亡。
由此可見,看來不懂事和很可能情緒化的示威者是可以理喻的。示威者的聲浪若無法循合法途徑表達,可能轉而訴諸暴力,並跟潛流和支流迅速匯集成洪流。這種可能性源自社會中保存着「公正」的信念 (這個信念是中國傳統中「義」的一種元素,筆者曾對「義」的整體概念、分類、和作用作過系統化分析,請見拙著《華夏文化辨析》第二章)這些洪流的作用可正可反、可以促成一個社會的和平轉進,或各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