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春天一個下午，我帶着大學畢業證書，到培僑中學見吳康民校長。
這一次，我的準備比先前到新法書院見工認真得多。我估計了吳校長在面試中會向我提出的問題，想好答案，保證要給他一個好印象。我不能向他撒謊，說我立志當教師；我要老實告訴他，我的志願是做學術研究，打算教幾年書便到外國留學。我也不能讓他覺得我無心教學，我會向他保證，在培僑工作，我一定會認真負責，做好學校交付給我的任務。
到了學校，職員帶我到校長室。吳校長坐在他的辦公桌前；他放下手中的文件，起來跟我握手，然後示意我在辦公桌另一邊的椅子坐下。我想：面試開始了，且看我的表現。
面試閒話家常
可他不像面試考官；卻像一位長輩跟晚輩閒話家常。他問我父母和弟妹的近況，問我在大學幾年的生活，又問我在中學參加過什麼活動。不知怎的，他竟提起顧汝德。我說我認識這人；他淡淡一笑，說：「他是個老政治骨。」（「老差骨」我知道；「老政治骨」我是第一次聽到。）
我們談了大約20分鐘，我想：該轉入正題了吧。誰知吳校長這時站起來，說：「你今年9月開始來上課吧。8月份我們有些教師會議，到時會通知你，看你能否參加。」面試結束。
這是一場「三不」面試：不查學歷證書，不考專業知識，不講聘任條件。校長即時告知我已獲聘任，但沒簽聘約、沒提薪酬。我起來和吳校長握手道別時，他帶點歉意地說：「我們給你的薪金，沒法及得上你在港大數學系拿到的。」
吳康民對我的第一印象
這次見面開始了我和吳校長的交情。我當時給他一個怎樣的印象呢？事隔多年，我70歲時，友人給我拍了一條賀壽短片，當中有一段吳康民對我的點評。他說：當年有人向他推薦我，說我這人「有點不羈、難以控制」。他又說，他第一次和我見面，覺得我鋒芒畢露，果然不是一個沉着、謙遜的人；但他從事教育工作多年，閱人無數，深信鋒芒畢露的人都有點才能；他就是要用敢於出頭的人才，不怕「難以控制」，所以「一拍即合」，聘用了我。
我想不到我在那次會面的表現，竟令吳校長覺得我不沉着、不謙遜；我當時實在是帶着百分百的敬畏之心去見他的。
至於「一拍即合」，背後或另有玄機。
曾長期擔任《廣角鏡》出版社總編輯的李國強，是我在《青年樂園》認識的朋友之一。2010年前後有一次，他好像發現了什麼大秘密似的對我說：「你知道當年為什麼要你去培僑嗎？哈哈，因為發覺顧汝德盯上了你，擔心你跟了他！」
誰擔心我跟了顧汝德？李國強不說，我也猜得到；誰向吳康民推薦我，又說我「難以控制」？
到培僑工作，追隨吳康民，是我一生最大的福氣。如果這真的是拜顧汝德所賜，我要衷心感謝這位老政治骨。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