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個世界大學排名榜看各國大學力量的對比

2025至26年兩個世界大學排名榜相繼公布，頗引起香港及部分亞洲國家或地區教育界人士的關注。這兩個進行世界大學排名的機構分別是以英國為基地的國際高等教育資訊機構（Quacquarelli Symonds，簡稱QS）和美國《美國新聞和世界報道》（USNWR）的世界大學排名榜。QS與泰晤士高等教育機構（THE）首次於2004年合作推出世界大學排名報告，2009年則分別獨立進行。USNWR為一家美國著名的時事雜誌，1960年代已開始進行美國最佳高校的排名，由於它的歷史悠久，排名方法嚴謹，因而受到各界人士重視。該刊年前開始進行全球最佳大學（Best Global Universities）的排名，聲名鵲起。

由於不同機構進行的世界大學排名榜，各自依據的評價標準（criteria）或指標（indicators）、以及評審方法不同，排序結果自然不盡相同。有的看法是這兩個大學排名機構對英、美等英語系國家特別是對英國或美國的大學有所傾斜。這種看法是否可信？各國的相對排名結果又如何？全球大學的重心究竟在哪些國家？上述兩大機構的世界大學排名方法有何短板？本文就以上各問題嘗試作一個探討。

兩個世界大學排名榜及其評價指標

我們首先看看兩大機構所依據的各項排名標準或指標有何不同。表一列出各自的排名指標系統。表一顯示，QS的排名屬於綜合性，包括研究發現（含佔30%的「學術聲譽」及佔20%的「每名學術人員論文被引用率」，兩項指標權重共計50%），其他指標包括就業及成果（佔20%）、環球聯繫（佔15%）、學習經驗（佔10%）及可持續性（佔5%）。USNWR的排名主要根據各種不同的研究指標，總體幾乎佔90%權重，而國際合作（共佔10%），USNWR的全球最佳大學排名全向研究傾斜。

筆者不久前刊於灼見名家題為〈評2026年QS世界大學排名報告〉一文中曾評述QS的排名指標，有興趣的讀者可找來一讀，此處不贅。USNWR的各項研究標準則屬於量化的指標，被「操控」的可能性低。

表二臚列兩大機構的全球首10名及前50名大學排名。兩大機構的51至100名大學排序名單，因篇幅關係未臚列出來，有興趣的讀者可到兩大排名機構的網頁一查。

表二揭示，排名首10名的大學中，QS排名有四所為美國之大學，分別為麻省理工學院（全球排名第1）、史丹福大學（#3，按#為排序，下同）、哈佛大學（#5）及加州理工學院（#10），均屬無可爭議且首屈一指的世界名牌大學，另外四所入選十大的為英國所屬大學，即倫敦帝國學院（#2）、牛津大學（#4）、劍橋大學（#6）及倫敦大學學院（#8），肯定屬世界一流大學。美國與英國兩大高校強國在全球十大排名中共佔八所（80%）。就此統計數據觀察，其他各國大學是難以匹拼。另外，在QS的排名中另外兩家躋身世界十大的大學為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7）及新加坡國立大學（#8），後者是唯一躋身全球十大的亞洲大學。

在《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的全球大學十大排名中，美國佔七所（70%），分別為哈佛大學（#1）、麻省理工學院（#2）、史丹福大學（#3）、加州大學（柏克萊）（#6）、華盛頓大學—西雅圖（#8）、耶魯大學（#9）及哥倫比亞大學（#10），比QS的十大排名多了三所。另外三所排名十大的院校均屬英國大學，分別為牛津大學（#4）、劍橋大學（#5）及倫敦大學學院（#7）。

兩榜排名相差大 或因研究表現指標權重異

比對兩大機構的世界十大院校排名，在《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的排名榜上，華盛頓大學（西雅圖）的世界排名為第8，但QS的排名榜中則踞81（按：可查網頁資料），排序相差達73個名次，差距不可謂不大。兩者的排序相差如此大，可以值得探究，深信主要的差別原因來自所採用評價指標的不同所致。

筆者查閱《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在2025的美國本身的最佳國家大學（Best National Universities）排名榜中，華盛頓大學（西雅圖）位踞46，與其世界大學的排序相距亦大，原因亦與兩者所採用的排名指標不一有關。在USNWR美國本身的大學排名榜所用的指標屬於綜合性，其中包括學生畢業比率、畢業生的表現、同僚評估、每名學生佔有之資源、師生比率、畢業生薪金（相對高中生而言）以及研究表現（如論文引用率、影響力及學者在最佳學術期刊發表的論文比率等），而美國本身大學的排名中，「研究表現」僅佔整體指標權重的4%。另一方面，《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的最佳全球大學排名，主要卻是依據大學的研究表現而定，因而排序結果有如此大的差異。

表三為兩大排名機構前50名大學排名之比較，此表可表示全球各國大學勢力或力量的對比，入選全球前50名的大學均屬研究勢力強的院校。表四為兩大排名機構全球百強大學排名的比較。

表五揭示美國、英國、歐陸國家及亞洲地區四大板塊大學排名的對比。美國和英國兩大英語系國家毋疑是強中之強，如果再加上澳大利亞、加拿大、紐西蘭和愛爾蘭另外四個英語系國家，合計各佔57所和61所，全球百強排名合計超過一半。歐洲大陸國家亦有不少世界一流大學，在兩大排名機構中的排名榜上，歐陸國家排名最前的五國分別為德國、荷蘭、法國、瑞士和瑞典，共有18所。

由於這幾個歐洲大陸國家，儘管英語均為各國的通用流行語言，但畢竟學者在撰寫各自領域的學術論文時，不少是用本國語言並刊在本國為主的學術期刊，而各排名機構的研究指標，均以英文期刊的論文為主，不一定涵蓋非英語期刊的文章，造成兩大機構百強排名榜上排序之偏低或有一定關係。

至於亞洲國家或地區中，躋身QS排名百強的大學院校有21所（不包括沙地阿拉伯的一所大學），而躋入《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排名首100名的大學亦有18所（佔18%），成績甚佳，遠比拉丁美洲和非洲國家的大學排名靠前。除QS排名上榜百強的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排名為82）外，在兩大排名機構的排名榜均無拉丁美洲或非洲國家的大學躋身百強名單。

亞洲區大學力量對比

表六揭示亞洲國家或地區在兩大排名機構中躋身全球「百強」大學排名的對比。從表中可看出，在亞洲地區中，以中國、香港地區、新加坡、日本和韓國在兩大排名榜上的大學數目最多。中國、香港地區和新加坡的大學，近十數年可說飛躍發展，進步迅速，主要原因是這幾個地區的政府，投放在大學的資源龐大，且增長快速，這反映在各自的「研究表現」得分上。

香港和新加坡兩個彈丸之地，能有多所高校躋身兩大排名機構的「百強」，令人刮目相看。台灣有一所大學（台灣大學）躋入QS的「百強」。值得留意的是，印度這一亞洲大國，人口超過14億，竟無一所大學躋入「百強」。著名的印度德里理工學院（IITD）在QS的世界有學排名踞123，其他質量高的印度大學並不多，德里大學在QS大學排名為328。

兩大評鑑機構排名的短板

QS與《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兩大世界大學排名機構進行的大學排名榜，筆者認為有如下幾個短板：

一、以「總量」而不是以「人均」量計算：兩大機構計算大學評價指標的得分，係以總量而非人均值計算，這對規模大的綜合性大學較為有利。即便是同類型的大學，整體表現如師資、研究水平相若，但學生人數2萬的大學，跟4萬人的大學相比，以指標的總分計，規模大的大學比小的大學較為有利。如以人均計算，則較為公平和理想。

二、大學不分類型評比：大學一般可分為研究型的大型大學和教學型的小型大學（或學院）兩大類。後者主要屬於博雅學院，這類學院除了重視師資外，對教學的質量亦有較高的要求，而且是以小班教學為主。兩大排名機構的評價指標均向學者的「研究表現」傾斜，這對理工科為主的大學較為有利。

理工科的學者一般在科學期刊上刊登論文的數量，如以人均計遠比人文社會科學的學者為多，這是一般的現象，與學科性質有關。因此，以理工科為重點的大學或研究型大學，比優質小型的教學型大學，研究表現上的得分會較高。例如，美國長春藤（Ivy League）大學之一的達特茅斯（Dartmouth）學院，它是美國一所知名的博雅學院，在QS的世界大學排名榜上僅排序#247，在《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的排序為#247。此外，美國USNWR全國博雅學院排名踞首的威廉士（Williams）學院，在QS 的世界排名則為#301-350，排名靠後。（按：USNWR未將威廉士學院列在2025-26年最佳全球大學的排行榜上。）

三、對大學教學質量重視不足：教學質量是衡量大學水平的其中一個要素。以抗戰時期中國的西南聯合大學為例，當時西南聯大在物質方面極其匱乏，但另一方面，師資力量卻是一時之盛，可說大師雲集之地，再加上學生優秀，因而培養了大批後來耀眼的人才。

在兩大機構的世界大學排名上，沒有把教學質量作為一個重要的評價指標。《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的評價指標幾乎清一色是以研究表現為準，估計原因是不易蒐集到一個適合的教學質量數據能通用於世界各地大學。在QS的排名榜上，有一項是「師生比率」（佔指標權重5%），師生比率雖可部分反映大學的教學質量，但各大學提供師生比數據時容易有水分，不完全可靠（按：多年前某大學曾被當地傳媒揭發，該大學當局向QS提供不確實的師生比率數據）。

四、未考慮學生素質：學生素質是衡量大學水平的另一個重要指標，而學生素質確可反映一所大學的質量。在兩大世界大學排名機構中，均沒有全面考慮學生素質這一項評價指標。確實，要找一個適用於世界大學排名且客觀公平的評核學生素質指標，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美國新聞與世界指道》在美國本身的最佳大學排名，以美國公開的大學入學成績SAT作為其中一項共同評價學生素質指標，這是可取的。但在進行世界大學的排名時，卻沒有一個共同為大家可接受評價學生入學成績的指標，或許未來有可能找出一個較為客觀的指標和數據。

五、欠缺一個清晰的「國際化」和「國際關係網絡」評價指標：兩大排名機構均將大學的國際化和國際關係網絡作為評價指標之一，USNWR只強調大學的學者在研究上的國際網絡。問題的關鍵是如何評價大學的國際化？國際學生在整體學生人數佔比是一個可用的數據，但國際生的來源地則是一個可以斟酌和討論的課題。招收大量某一鄰近地區的學生作為「國際生」的比例，似有偏頗。

以上五項短板，有的問題確實不易解決，或涉及的工程浩大，如世界各大學的教學素質和新生入學成績，但進行世界大學排名時卻不能不正視！

兩點觀察：不要太過迷信大學排名榜

世界大學排名榜近年受到社會人士的關注，當地政府和個別人士或團體亦經常引用排名機構所公佈的數據作為標榜大學水平的論據。在香港地區，QS的世界大學排名榜似乎被引用最多。

一、大學排序爭議和敏感

筆者認為，大學排行榜只是一場數字遊戲，不是百分之百放諸四海而皆準的科學數據，大家不要太過迷信它，尤其是在大學的排序上。筆者在上一節已指出，QS與《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兩大排名機構的全球大學排行榜有幾項短板。具體而言，這幾項短板會影響排名榜的可信度。

大學排名榜上的大學排序是一個較大的爭議點，而且也有些敏感。例如中國最頂尖的兩所大學——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在QS的排名榜上，北京大學（#14）排在清華大學（#17）之前，而在《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的排名榜上，清華大學（#11）則排在北京大學（#25）之前，大家相信哪一個排名榜？上述情況也存在香港兩所綜合研究型大學的排序。香港大學在QS的排序在香港中文大學之前，排序分別為#11和#32，但在《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的排序上兩者正好對調，中大的排序在港大之前，分別排序為#37及#44。

此外，同一排名機構，對不同大學的排名結果亦顛倒不少對各國大學水平有若干認知的學者和專業人士。我們可以看看QS對美國若干著名大學和馬來西亞公立大學的全球大學排名榜上的對比：

從上表可以看出，美國兩所著名的長春藤大學達特茅斯學院和布朗大學和另一所成立於1787年美國最古老大學之一的匹茲堡大學，均排在大馬若干不太知名的大學之後，是否完全可信？

二、QS的世界大學排名明顯向若干亞洲國家或地區傾斜

從QS歷年的世界大學排名榜，大致可以看出，該機構對世界各地1500多所大學所做出的排名榜，似乎向亞洲國家和地區作有利的傾斜，原因值得研究。QS是一家盈利性頗濃厚的商業機構，在宣傳上做得很成功，特別是在亞洲國家或地區，它的排行榜在這些地區特別受到重視。這些地區的若干大學在QS刊物上頻密刊登廣告，並積極參加QS所舉辦的各形式研討會和工作坊，這對該機構所作出的排名榜結果有何玄機？

馬來西亞是其中一個積極參與這些活動的亞州國家或地區。馬來西亞的一所私立大學Sunway大學，該私立大學辦得有些成績，在QS的2026年世界大學排行榜上排#410，排序比前一年提升了126個名次。值得注意的是，Sunway大學近年頗積極在QS的宣傳媒體上做了頗多做廣告，排名急升與此是否有關？值得留意。

三、大陸海歸學者貢獻內地、香港及新加坡高校世界排名上升

自1980年代以來，大陸開放本土大學畢業生留學海外，大批的優秀大學畢業生紛紛負笈西方，尤其是到美國、加拿大和英國等英語系國家。初期很多留學生在取得高級學位（特別是博士學位）後，因外國提供的條件遠比國內優越，很多畢業生均選擇留在海外工作。

21世紀初，開始有不少內地「海歸」學者回流到條件頗為優厚的香港和新加坡兩地高校任職。另一方面，大陸也因經濟發展，高校的水平和待遇得到了顯著的提升，吸引了成千上萬的「海歸」回內地高校任教或作研究。由於大陸留學生眾多，「海歸」回流的數量亦極為可觀。以香港而論，八所公立高校現今平均已有四至五成教員有「海歸」背景。這些海歸學者大部分均出自西方名校，學術水平高，研究能力強，他們所做出的研究成果對內地、香港和新加坡三地高校高踞世界高校排行榜前列，深信有莫大的關係。

作者按：本文純屬個人觀點，與本人過去服務之機構或現今擔任公職的團體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