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操千曲故能曉聲──序陳煒舜《聲律之舞：詩詞聯創作八講》

《聲律之舞：詩詞聯創作八講》，陳煒舜先生之新著也；煒舜先生，香港中文大學文學院中國語文及文學系之副教授也；煒舜教授，余之畏友也！承煒舜兄不棄，囑我為其新書作序，「我才不及卿，乃覺三十里」，自非此事第一人選，本當固辭，但憶及我與煒舜兄的交誼，「莫如兄弟」，「和樂且孺」，故又當義不容辭！爰綴數語，以志不忘之意。

本書收文八篇，均煒舜兄多年演講所得，廣涉詩、詞、詩鐘與對聯，而皆緊扣「創作」為言，展現了煒舜兄深厚的詩詞學養與才華。風簷展書讀，真覺觸處生春，繁花似錦，目不暇給，令人倦眼迭開！特別值得提出者，厥為以下一例：

一張含有文字, 圖書, 正在列印, 靜止的的圖片

AI 產生的內容可能不正確。 — 謝崧著《詩詞指要》書影（作者提供）

〈格律聲色──近體詩概說〉，煒舜兄簡介了幾部創作入門書，至《詩詞指要》處，陡然讓我心下一驚！蓋大二「詩選」課，老師開列的書單中，即有此書，但無作者，只內文有一署名「謝晉」的序，序文言道，係為教導兩名孫子而撰。該書以淺近的文言文寫成，上篇談詩，下篇論詞，雖曰「指要」，實則所言精深，尤重格律、句式、拗救等問題，並不易讀，因此，課堂上亦僅作參考之用。而當時的我，正醉心於詩，着迷於練字鍛句，故常翻閱，輒有恍然大悟、茅塞頓開之感，為此，還自行複印了一本，以備不時之需。唯囿於見聞窄仄，始終對作者一無所知，心中暗揣：或是一名深藏不露的民間文史高手吧！今讀煒舜兄文，方知作者名「謝崧」，出身民國初年的名門學府，後居香港，任教於中學，這才解了我多年的疑惑！並且，煒舜兄對此議題鑽研日久，已撰有《由格律到神理：戰後香港（1945─1979）舊體詩學發覆》專書，探討入微，有興趣的讀者，不妨參看。

我與煒舜兄初識於2011年南京的一場文選學會議，猶記是會議結束後的午宴，在穿梭的人群中，經友人介紹而定交，略知其與台灣淵源頗深，不但有先人在台，還曾於台灣佛光大學中文系任教多年，說起台灣風物，如數家珍，甚至比我熟稔，因此，格外覺得親切。隔年，我參加唐代學會舉辦的第16屆年會，地點在新疆，又與煒舜兄重逢；此行，家兄也參加，遂亦得識煒舜兄，成為好友。會後，大會安排文化參訪行程，前往天山南北路，須外宿多日，由於缺乏經驗，我與家兄皆沒帶夠現金，竟無法支付所有房費，無奈下，只得把腦筋動到煒舜兄頭上。請他先幫忙代墊；回台後，我們再將錢另匯給他。如此窘迫，如此叨擾，舜兄卻一口答應，慷慨解囊，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真真是救命恩人！此後，便陸續與煒舜兄在網路上或實體會上面見，了解愈深，往來更密切。2014年，又一起參加了唐代學會於蘇州舉辦的第17屆會議；會後，幾位台灣老師擬驅車同遊太湖，也邀了煒舜兄，一行人遍歷東山雕花樓、惠和堂、紫金庵，吃了農家樂、啖了吳門本幫菜，沿途言笑晏晏，樂不思返，成為大夥兒日後一再回味的美好記憶。2021，網路上有分享古紫金庵照片者，照片中，金黃鋪地，濃濃秋意，霎時間，心潮翻湧，太湖之東的記憶全部被喚醒，我忍不住激動地寫下一句詩，竟引來煒舜留言，續成第二句，更一番往復，居然足成一首七絕！近日，徵得煒舜兄同意，將此次無心之舉，冠以詩題〈憶蘇州東湖舊遊聯句〉，詩曰：

何當再續東山約，（李）只待重乘南海風。（陳）
更盡湖西橘奴處，（李）應憐淮北枳根同。（陳）

為這段舊日行蹤，留下永恆的紀錄。

流年暗中偷換，屈指，我竟與煒舜兄相識近15年矣！煒舜兄是位全方面的才子，能多國語言，擅聲樂，我曾偶然聽他以意大利文演唱歌劇，驚為天人！古典詩則寫得又快又好，亦莊亦偕，時而夾入元曲，時而雜以粵語，我隱約覺得，這是他有意為之的一種新嘗試，今讀書中〈無心弦管向人幽──格律詩創作芻說〉、〈「打油」與「着鹽」──淺說白話與粵語詼諧詩〉等文，信然！而這些精妙之作，已集結為《薇紫欒紅稿：台北研修年假雜詠》出版，向讀者度以金針。中國古典文學批評傳統，向來主張創作、評論並重，認為擁有創作經驗，論詩更能深中肯綮。劉勰《文心雕龍．知音》說：「操千曲而後曉聲，觀千劍而後識器」，噫吁嚱！煒舜兄寧非其人乎！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