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彌昌：大反攻的序幕

11月19日，《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在美國國會參議院會議上，獲一致同意通過。眾議院隨即於翌日就參議院的法案版本進行記名表決，取得417票贊成的大比數通過。眾議院議長佩洛西在21日簽署法案，送往白宮給總統特朗普，可由總統簽署生效，或在10天內自動成為法律──不消3日，法案通過已無懸念，反映出美國在香港事務上的意志與決心。

《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獲通過的重大意義，猶如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D-Day（諾曼第登陸）：登陸以前盟軍只能對西歐實施戰略轟炸，諾曼第登陸卻為盟軍開闢了東線以外的「第二戰場」，令希特拉自誇為不倒防線的「大西洋長城」被洞破，揭開了盟軍反攻歐洲大陸的序幕。當然，盟軍在登陸後也非一帆風順，花了近兩個月才得以撕破德軍防線，從諾曼第灘頭陣地突破，而今次非建制派在區議會選舉大勝，其意義相等於諾曼第突破及其後的法萊茲包圍戰（FalaisePocket，法萊茲口袋）。

建制派自陷於「法萊茲口袋」

筆者之所以用法萊茲包圍戰為類比，是由於德軍的失敗本來是可以避免的：盟軍從諾曼第灘頭陣地突破後，希特拉下令往西反攻以消除盟軍所取得的成果，但實際上德軍當務之急卻是必須趕快往東逃出盟軍包圍；情況就有如建制派早在民意逆轉時便應該變陣和調整立場，以減輕反修例的壓力。哪知希特拉在此關鍵時刻竟下令調派部隊投入已無可挽回的戰線，當時德軍前線指揮官已警告希特拉，攻勢毫無成功的可能，最後德軍反攻失敗，令盟軍的作戰更加順利，乘勢將德軍主力合圍於法萊茲口袋裏，殲滅大量德軍，特別是其裝甲預備隊──這次建制派不止在區選中全面潰敗，實力被大幅削弱，更令其培育出來接棒的年輕一代（預備隊）消耗殆盡，這肯定對日後局勢造成深遠影響。

以目前狀況來看，非建制派已重挫建制派在來屆立法會選舉和「超級區議員」的部署，亦令建制派在區議會中失去控制資源的主導權，進一步削弱建制派主導政治議題的能力、人力物力資源與地區樁腳。此外， 117張選委票已成非建制派囊中物， 1200票中已穩奪近500票，基本上在伸延至2022年特首選舉的大戰役中，已將根本優勢樹立起來，並打亂了中央一切部署和治港方略，短中期內看不到建制派有什麼板斧可以收復失地──在實質政治意義上，這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時代革命」。

A Bridge Too Far：空降素人忌貪勝諾曼第戰役以盟軍全面勝利告終，令德國的失敗已成定局，然而距離最後勝利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毫無疑問，此刻正是乘勝追擊、擴張勝果的時候，當時英軍蒙哥馬利元帥也是如是想──他手上有剛整編的第1空降軍團，而且他求勝心切，希望提早抵達萊茵河，於1944年內結束歐洲的戰事，因而發動了市場花園行動（ Operation Market Garden）。可是作戰計劃實在過於樂觀和雄心勃勃，最終釀成了著名的A Bridge Too Far的誤算（ 1977年改編電影，港譯《英雄塚》；台譯《奪橋遺恨》），令盟軍實現速決戰的希望破滅，一直到1945年3月，萊茵河仍然是盟軍與德國本土間一直無法跨越的屏障。

恰巧空降素人乃今次選舉的致勝關鍵（第1空降軍團可是訓練有素的），而且壓倒性勝利也肯定將令他們自信滿滿，筆者這裏只是想提醒非建制派切忌貪勝不知輸，認為目標不久將可達成而過度擴張戰果──香港不需要另一次「奪橋遺恨」，更不需要一個「英雄塚」。

這篇以〈大反攻的序幕〉作為標題，指的並不止是非建制派的大反攻──北京、中聯辦及建制派遭逢此歷史性失敗，必然不會輕易罷休，肯定會準備另一輪大攻勢，情況可能會與突出部之役（Battle of the Bulge）相近。

「突出部之役」：包圍與反包圍下的香港突出部之役讓人們認識到，盟軍因盲目自信、忙於籌備攻勢、空中偵察不足、相對缺乏戰鬥經驗，竟可完全忽視德軍發動大攻勢的可能性，導致戰略主導權暫時回到德國一方。更何況非建制派目前雖氣勢如虹，但北京仍具有相當的實力，能夠在選舉領域之外的地方，向非建制派的脆弱部分發起進攻，且不說泛民與素人之間亦恍如盟軍中的英美兩軍般，存在着不少矛盾。

筆者之所以強調突出部之役，是由於今後香港將無可避免成為戰役中左右中美勝敗的巴斯通（Bastogne）小鎮：戰場中的主要道路均通過巴斯通，因此它成為了德軍必須攻佔的地方，控制這十字路口對德軍攻勢至關重要。戰役中美軍第101空降師負責死守此地，被德軍完全包圍，處於約1對5的劣勢，卻牽制住大量德軍部隊，令德軍無法大膽推進，並留下了德軍勸降時，美軍指揮官只回應了一個字：”Nuts!”（應該是「呸」或「去死吧」）的佳話。儘管如此，美軍卻擁有龐大的優勢兵力，從突出部外圍馳援巴斯通，最後成功解救巴斯通──今後香港在形勢上也會像這樣一方面被中國圍困，但另一方面中國卻會在國際間被美國圍堵，而美國將從外圍與香港取得聯繫，並設法解救香港。港人必須有死守「巴斯通」的覺悟，以等待美國和國際社會的救援。

中共愈攻愈輸的迷思

孫子曰：「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也。」即使今後局勢並不明朗，但非建制派只要嚴陣以待，仍有逐步將局勢引導向有利方向的可能性。我們也看清在這次修例風波中，北京愈採取攻勢，很弔詭地最後卻只輸得愈多愈慘，有點像希特拉的軍事指導──必須要消除敵方所取得的一切成果，不肯面對現實，要賭到一無所有方肯罷休，這正是專制政權／獨裁者的通病，結果反令將士們漸漸失去對最高領導層的信心，這一定程度也是香港的勝機。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