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敬《戊戌履霜錄》記廣東番禺人蔡乃煌為博上位,入照相館覓得岑春煊及康有為影像各一,點景合成一片,若兩人聚首密有所商者,獻於袁世凱。袁世凱大喜,交奕劻密呈太后,岑春煊寵遂衰。蔡乃煌因以湖南試用道實擢上海道。
按此,或為照相術於19世紀40年代傳入中國以來,文獻所載第一項「P圖」醜聞。時慈禧對康梁變法黨深惡之,以為相片所錄必然如眼見之實,全不知世間尚有P圖一技,岑春煊因此聖眷日衰,可謂千古奇冤。蔡任上海道後,受袁指揮,大肆收購傳媒,操控輿論。不二年因橡膠股票投機致上海金融危機而被革職查辦。入民後為袁稱帝籌款,出任廣東特派員,因「海珠事變」被廣東軍閥龍濟光嫁禍而槍殺,也算惡人惡報,天道好還。
聞人生平 皆有知見
胡思敬光緒乙未進士,次年補殿試,選翰林院庶吉士,後任吏部考功司主事。以其故,對晚清政壇聞人生平皆有知見。加之藏書甚富(最多時達40萬卷,堪為晚近第一藏書家),涉獵甚廣,故論世衡人極有見地。如論鄭孝胥好為大言,所獻之策,皆不能用,如以鐵路收歸國有而致蜀亂,真國之罪人,故有後來伏匿海上,終日閉海藏樓不敢妄言天下事之表現。
又論康梁「有才而不軌於正,得志固貽害天下。」二人初或無大志,或侘寂無聊。使「鬼有所歸」,當「乃不為厲。」又舉諺曰:幸門如鼠穴,必須留一個。若還都塞了,好處也鑽破。又記乙未會試,康梁不得志證此理。時徐桐為總裁,啟秀、李文田、唐景崇副之。文田、景崇皆欲拔啟超,唯徐桐惡之。文田知事不可為,乃於啟超卷書「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以申其憾。是科康有為卷亦為文田所拔,廷試不得館選,漸萌異志。按文田為廣東順德人,與康梁算同鄉,徐桐不拔康梁,乃以文田「袒庇同鄉」之說警景崇。倘使徐桐知曉「鬼有所歸,乃不為厲」之道理,當願以館職以安康梁也。
胡思敬論王壬秋說陳寶箴,不假辭色,直擊痛處。陳聘梁啟超主持時務學堂,使湖南風氣為之敗壞。論因,皆其子陳三立朋遊太濫所誤。王太息曰:江西人好聽兒子講話,陳中丞亦猶行古之道。荊公變法,由雱主持,嚴嵩當國,唯世藩是從,固江西慣例也,何怪哉。此等兒子「不自隕滅,禍延顯考。陳三立之於陳寶箴,正其所謂也。然王壬秋之說,乃至胡思敬論康梁,皆遺老當其時之所思辨,誠不能為今日論康梁論陳寶箴者所左右。
服膺沈曾植
胡思敬論美基督教長老會傳教士丁韙良「新八旗」言論,氣頗難平。丁在京,以拳亂而困。歸上海,述被難始末,切齒諸滿員。倡言曰:滿洲之入中國也,兵分八旗。今我八國之兵,其國旗亦猶是也。天道好還,不急取,後悔莫及。此新八旗言論,至今不衰。美歐日雖能舉旗,但須知今日之中國,不是當日之滿清也。丁雖傳教,卻也為同文館和京師大學堂之功臣。其是友是敵,論訟至今,未有確論。
胡思敬生平似最服膺沈曾植。以為東南物晚,非沈公而誰。沈倡設亞洲學術研究會,胡以為「亞洲」二字,本自西人,宜其削小範圍,改為中國。按胡思敬所見,出乎華夷有別,全不知沈意本在華夷一體也。按沈曾赴日考察其教育制度,僑寓上海時,名其樓為海日樓,足見對日興趣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