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福苑火災揭示出的問題眾多,首先,這是個「住」的問題,因全港尚有近3萬幢同類舊樓,可能要做同樣的大維修,受影響的居民可能過百萬計,倘若處理不當,會令不少人終日寢食不安,必定引來更大的民怨。1983年落成的大埔宏福苑是個大型的居屋項目,有8幢大廈,每幢31層高,每層有8個單位,約共2000伙住戶。
其二,這是整個舊樓維修機制的問題。眾所周知,私樓管理一直都是個大問題,業主立案法團容易成為貪腐的溫床,大型屋苑更甚,因為居民人數大、選票多,政黨參與便更積極,宏福苑便是個顯例。今年年中廉政專員胡英明指出,廉署接獲的貪污舉報,涉及樓宇的管理和維修佔很大比例,多年來積聚了不少問題,包括:業主立案法團黑箱作業、報價文件造假、招標過程缺乏獨立監察、承辦商與顧問公司利益勾結。
舊樓維修機制待改進
顯而易見,大型項目如宏福苑這樣的大裝修,費用超過3億港元,貪污的機會便相應增高。當居民察覺有問題時,並得到有專業知識的義工幫助投訴,但業主立案法團又或與政黨蛇鼠一窩,政府部門人員可能不敢挑戰大政黨,簡直投訴無門、束手待斃,投訴人更有可能被妖魔化、被恐嚇、亦不時會有黑社會分子介入,警方對此必須嚴肅處理。剛舉行的今屆立法會選舉,民建聯微增一席,在90席中取得20席,仍然是最大政黨,雖然得票總數大跌,但望該黨能真誠地汲取宏福苑的教訓,努力無私地為人民服務。范仲淹979年前的名言(引自孟子),至今依然擲地有聲: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舊樓維修與新樓建造不同,新樓建造的機制較為完善,牽涉的銀碼亦大,承建商多數都是合格、有多年經驗和具規模的公司,各政府部門的監管亦較嚴謹。但舊樓維修是另一範疇,牽涉的銀碼較細,承辦商可能是蚊型公司,他們的人力、物力、財力較弱,技術水平參差,若果政府監管不足,偷工减料、檢測蒙混過關便易成常態。言猶在耳,港府採購飲用水詐騙案,僅在宏福苑火災數月前發生,塑料棚網規格証書做假,似曾相識。加拿大的中小城市高樓實不多,但寸金尺土的香港,摩天大廈林立,舊樓維修是門大生意。
毫無疑問,超齡舊樓的維修是必須的,香港屋宇署在2012年推行的「強制驗樓計劃」,規定樓齡30年或以上的,須每10年進行一次檢驗,以保證樓宇安全,檢驗亦包括外牆、伸出物和招牌,以減低途人被高空墜下物擊中的風險,而港府亦為有需要的住戶,提供部分金錢上的資助。宏福苑的大維修工程,由2016年接獲當局驗樓令後,經過多年的籌劃,到2024年才落實,籌劃過程中曾對用料、費用和火災安全等產生爭議。住戶至大火前,已支付了近1.8億元的工程費。

加港兩地工程師規定
宏福苑揭示出的問題之三,亦是本文的要點,便是任何的建築工程,無論是新樓建造、舊樓維修,以至是一間獨立民房的改建,都須由合格的工程師去主理,包括分析、設計、策劃、物料選購以至施工統籌。整個項目亦會牽涉到多個領域的工程技術,負責的總工程師,便要有能力領導一個上至工程師、下至工程技師、在工地有牌的技工和各非技術工人的團隊。宏福苑裝修的總承辦商是宏業建築工程有限公司(宏業),技術顧問是鴻毅建築師有限公司(鴻毅)。
在加拿大,「工程師」和「工程」具法律含意,是不可隨便使用的,各省均有工程師發牌的法律、機制。準工程師大學畢業後要實習多年,正如律師或醫生一樣,然後才有資格申請、經考試由工程師協會發牌,才成為「職業工程師」(Professional Engineer,即是P. Eng.),在申請過程中,必須表明會遵從專業操守守則(Code of Conduct),當然包括不會參與任何舞弊、做假,而每年亦要向協會申請續牌,申請時亦要呈交前一年的在職培訓紀錄。
用P. Eng.簽署的文件和圖紙,工程師便負上一定的法律責任,筆者便是有40年加國經驗的退休職業工程師。而任何公司若要以「工程」做公司名,亦必須向工程師協會申請,最低資格是公司的僱員中,至少要有一名職業工程師。加拿大對此如斯重視,是因為各類工程皆與人民的生活息息相關,是個重要的民生問題。
筆者理解,香港的職業工程師(Chartered Engineer,即是CEng)的發牌機制,回歸前跟英聯邦無異,回歸後亦大同小異,基本上與加拿大的差不多。宏業用「工程」做招牌是否合法?可能香港的法律容許,但相信任何與項目有關的工程文書、重要圖紙、報告上,仍然要有職業工程師簽字才可。鴻毅是建築師顧問公司,建築師(architect)與工程師的職責有別,但相信合格的顧問公司,亦必聘用有經驗的工程師助陣。加拿大的工程公司法規,實是給消費者、公眾多一層保障。

火災或涉多重監管不力
根據現已公開和初步證實的資料,宏福苑大火的一連串防火考慮──裝修工作應否分期分樓進行(以減低火燒連環船的風險)、竹棚、塑料棚網、發泡膠板、火警鐘系統、走火樓梯通道(即是俗稱太平梯)是否通暢、太平門是否合乎防火規格、有無開窗讓濃煙進入太平梯內、有無裝修材料亂放堵塞通道等等,如果有工程師在各環節中把關,是無可能全盤皆落索的。
太平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為發生火警時升降電梯不可用,除非跳出窗口,太平梯便是唯一的逃生通道,消防員亦需要經太平梯去到火場。發泡膠板是易燃物,這是一般常識,承辦商怎可能犯這錯?而政府部門又似視若無睹?把關的工程師,包括是承辦商的,跟各政府部門如消防處、屋宇署、勞工處的,個別環節可能會有甩漏,怎可能全部環節都同時失職?
竹棚行之有年非主凶
工人在工地吸煙,是宏業的監管不力、他們的工地管工失職,而煙頭能否將棚網燒着?根據網上影片,就算是「助燃」的棚網樣本,是要用打火機不停燃燒五、六秒才能點着的,星火當然可以燎原,但工人吸煙不似是火災的主凶。在工地吸煙,加拿大聞所未聞,必須嚴禁。
有說竹棚不適用於維修工程,應該用金屬棚架,其實工程師會根據大廈的實際情況,選用合適的棚料、設計棚架、以及施工時要注意的事項。竹棚和金屬棚架,各有各的長短,不能一概而論。到此刻,尚未有足夠證據說明在香港行之有年的竹棚有問題,科學證明竹棚用的大竹,並非易燃或助燃物,而宏福苑大火後,仍有多處尚存完整未燒塌的竹棚,依筆者愚見,竹棚亦非火災的主凶。
在整個舊樓維修機制中,工程師是最關鍵的,無論是承辦商、顧問公司和政府部門,必須聘用合資格的工程師,不論是全職僱員或臨時顧問,而任何的施工計劃書、重要圖紙、報告,和向各政府部門提交的重要文件,必須要有負責工程師的簽字才算合法。政府部門審批文件時、在工地做的檢測報告如棚網的驗證,亦必須有政府的工程師簽字才可。工程師群組,猶如一幢建築物的地基,如有瑕疵不穩,上層建築便有隨時倒塌的風險。宏業和鴻毅兩公司,有無僱用工程師負責此項目?相信這是警方需要查清楚的。
署方應審查負責工程師名單
香港政府的獨立調查,不論是用「獨立委員會」或「獨立調查委員會」,當然會公平、公正、無私地查出所有問題,並建議改善,但這不是一兩個星期便可完成的,可能連中期報告亦需時多月。筆者認為在獨立調查期間,毋須暫停所有的舊樓維修工作,承辦商只須保證工作合乎工程標準便可,最佳方法,便是在批出開工紙或復工紙前,承辦商須提交一份負責項目的工程師名單,讓署方審查。
工程師協會應有易查的電腦紀錄,只需提供署方兩項資料:(1)工程師的註冊仍否有效、何時開始註冊;(2)工程師曾否被協會立案調查,有什麼結果、有無遭停牌或其他處分。而目前屋宇署頒布的拆圍網/重新裝網令,維修工作便因此要暫停可能一、兩個月,港府可利用這空檔時間,檢討各部門有關工程師的法規,有無漏洞、執法有無要改善的地方,亦需同時檢討各類工程師協會的運作,尤其是在發牌和犯規時的處分機制,以確保持牌工程師的素質。
衣食住行,住是人類的基本生活要求,宏福苑大火做成的慘劇,近2000伙住戶頓失家園,更奪去了至少160條人命,當中有消防員,筆者外侄在加拿大當消防員,容我對殉職者致以崇高的敬意。患難見真情的香人,在熒幕上所見到的,不禁令人熱淚盈眶,更有市民自發地請纓,出錢出力,向災民申出溫暖的緩手。
樓宇維修機制不盡快改善,這不單只是3萬幢舊樓的問題,30歲以下的樓宇亦有維修需要,這是個基本的民生問題。火災風險會令人寢食不安,為人父母官者,於心何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