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6日，晴。三周歐洲之行已到了最後一站，歐洲最活躍火山Mount Etna腳下的Taormina, Sicily。約10年前已來過，印象非常好，比對岸的Amalfi Coast好很多，遊客相對少，景色極美，食物和服務都遠比Positano好。今次舊地重遊，住在極受歡迎美劇《白蓮會》（The White Lotus）的主要取景點，屬於四季酒店集團的San Domenico Palace（即戲內的White Lotus酒店），室內外都極為漂亮，簡直可形容為「人間天堂」級別！
但因「White Lotus」效應，房間變得更難訂，亦當然更昂貴（甚至比巴黎Cheval Blanc更貴），對比10年前已非常好的Grand Timeo酒店，貴了足足5倍，不可說通脹不厲害！跟巴黎一樣，San Domenico Palace和甚至整個Taormina，已接近被美國人佔領，反而中國人幾近絕跡。在酒店用早餐，又再次碰到一名美國客人點菜，但今次侍應除列出有各式蛋烹調、火腿和煙肉好，還特別指出有hash brown，客人亦欣然下單！四季源出加拿大，Bill Gates 曾經是大股東，當然較美國化。
全球峰會
今次來Taormina 的原因，除旅遊外，還將從今晚起參加三天由著名歷史學家兼地緣政治顧問Sir Niall Ferguson的公司Greenmantle所舉辦的全球峰會。我每年都去美國三、四次參加另一個由耶魯大學主辦的峰會，已參加了十多年；期待第一次參加Greenmantle峰會，看見名單，也是星光熠熠，但因執行Chatham House Rule，不可泄漏，只可說有幾位剛去完香港參加金管局的峰會。未開已知道此峰會與耶魯的有兩個主要分別，最重要是耶魯是完全免費的，而這個峰會絕對收費，絕對牟利！
另一分別是耶魯峰會搞手Sonnenfeld 教授，美國人脈極為深厚，民主共和兩黨，商界和學界都相識滿天下，拜登和特朗普都曾出席峰會，其他高官，政客和CEO，就更加多如繁星。但Sonnenfeld教授的政治立場非常鮮明，屬於經典民主黨，支持自由民主，反對特朗普的經濟和社會政策，更非常反對俄羅斯入侵烏克蘭。
Niall Ferguson教授是蘇格蘭人，本為牛津教授，多年前移到哈佛，近年更轉移到史丹福的Hoover Institution，最近更創辦了一所鼓吹學術自由，極度anti-woke的University of Austin。他絕非左派學者，雖不承認，但他幾乎是個 MAGA 信仰者，且跟特朗普身邊的人，尤其副總統J.D. Vance ，以及過氣白宮紅人Elon Musk，非常稔熟。
特朗普眼中根本沒盟友
他現在已很少教書，大部分時間用來寫作，正努力完成Kissinger 欽點他寫的傳記第二冊，其餘時間就用來搵真銀，為多個金融機構當顧問和專題講者，Greenmantle旗下更有其他重量級學者如Chip War作者Chris Miller 教授。Ferguson除非常支持特朗普政策外，亦頗反華，極為支持西方聯結起來，竭力壓制中國發展，但他也頗為熟悉中國實況，知道中國雖非完美，但實在非常強大，不容易成功。
Ferguson和 Sonnenfeld最相似之處是對以色列的強力支持，Sonnenfeld是猶太人，支持以色列沒話可說，但也盡量避免提及滿手鮮血的Netanyahu 總理。Ferguson 反而非常體諒Netanyahu，更說以軍IDF已盡力避免錯殺平民，這一點，我絕不贊同。
他反對普京入侵烏克蘭，但亦跟很多歐美民粹分子一樣，認為美國不應長期供應武器和物資給烏克蘭，只會延長戰爭。他亦是一位國家主義支持者，為大英帝國歷史辯護，更幻想Brexit後，美英可快速簽署自由貿易協議，不過好夢成空，因為特朗普眼中沒有盟友，只有每天為他歌功頌德的弱小藩國。
俄烏資金流入 葡萄牙房價急漲
其實不止美國，歐洲多國的國家民粹主義都在冒升，他們崇拜特朗普，同樣帶種族主義色彩，反移民，反自由貿易，反全球化，亦反對賦予LBGTQ同等法律地位，支持所謂傳統社會和家庭觀念。意大利總理Meloni 領導的Fratelli d'Italia，已是個極右黨派，甚至跟二戰後的法西斯主義殘餘份子有關係。
來意大利前的上一站是葡萄牙，風景和食物也不錯，但當然跟法國和意大利沒法比，從前最大吸引力是便宜，但現在性價比已大不如前，平均餐費比不少西西里餐廳還要貴。從2012年前起，葡萄牙推出Golden Visa 投資移民計劃，非常成功，吸引了大量中國、英國，甚至美國移民，最低消費只需買間50萬歐元以上房屋即可，其他方法包括購買100 萬歐元以上認可基金，或開一間僱用最少10個人的公司。但如很多地方一樣，結果並不理想，對經濟幫助不大，但就大力推高房價和通脹，弄到怨聲載道。
近年他們更埋怨俄烏開戰後，俄羅斯和烏克蘭人，把葡萄牙地產變成他們的資金避風港，把房價再推高50% 以上！毫不意外地，民粹主義日益上升，極右黨派Chega（夠了）已成為最大反對黨。Chega不止支持保守國家主義，甚至懷緬1932至1968年Salazar的獨裁統治年代！
俄羅斯2022年全面入侵烏克蘭前，其實很多歐洲甚至美國極右分子，包括Meloni 都非常崇拜普京，開戰後情況當然有所改變，不好意思繼續支持普京，但他們仍與俄羅斯有很多共同信仰，包括對宗教、種族、國家、家庭和性別的各種觀念和偏見。MAGA 領軍人物Steve Bannon和Tucker Carlson等，更仍與俄羅斯保持密切聯繫。
中國人最喜歡說什麼下大棋，事實上真正下大棋高手就是普京。他上台20多年，不服氣前蘇聯在美中和解後的壓力下解體，認為是20世紀最大悲劇（超過兩次世界大戰），因此他一直處心積慮復仇復國大計，最重要目的就是促使美中反臉脫鈎，然後再盡力分化西方聯盟，包括EU和最重要的NATO。
普京真正下大棋高手
2016年美國大選是歷史轉捩點，普京扶助培植了30多年的特朗普入白宮，成功到美國人也不可更不敢承認此醜陋事實，連本來聰明的中國人，也只可自我蒙蔽，否認此顯而易見的事實，被迫跟着俄羅斯節奏玩，與俄羅斯結立所謂無上限友誼，因經濟規模大很多，就扮作是此關係的大佬。與美國和西方關係急速惡化，亦只可解釋為不可逃避修昔底德陷阱，早晚與西方反臉。普京入侵烏克蘭，更陷中國於不義，被迫站在道德低地，自話中立，但連全球南方的人都不信！
普京真的非常成功，把一手弱牌打到出神入化，經濟雖弱，但地緣政治上俄羅斯已成為重要pivot（樞軸）。他不止成功推特朗普入白宮一次，更重要是協助西方極右民粹主義抬頭，美國人自願支持特朗普第二次勝出，已逐漸成功大大削弱NATO聯盟。
俄烏開戰之初，NATO曾一度表現團結，但特朗普再勝出後，已完全不同。他去年曾說如某成員國不付軍費，歡迎俄羅斯為所欲為，他更一度將戰爭責任賴在烏克蘭頭上，更當然每天都說是拜登的錯，反而極少說是普京的錯。
即使近日俄羅斯採取Grey zone hybrid 戰爭策略，不斷派遣無人機和戰鬥機，到波蘭、Baltic和其他東歐國家，故意越界試探NATO底線，已觸動Article 4的是否侵犯主權討論，但尚未到啟動Article 5的集體還擊。特朗普只輕鬆說或許這些越界都是意外犯錯，當然令到所有人擔心即使俄羅斯真的入侵NATO某國，美國會否支持還擊？ NATO 是否已接近名存實亡？
西方聯盟減弱 俄國天大喜訊
西方聯盟減弱，對俄羅斯毫無疑問是天大喜訊，但是否真的對中國有利，是個複雜問題。尤其如俄烏停火，幾乎肯定美俄將逐漸改善關係，但西方反華政策仍必頗為團結，只要俄羅斯不加入行列，已算幸運。峰會上我最想問一個問題，美中競爭有多個原因，包括權力鬥爭、種族主義、意識形態，以及所謂道德等， Ferguson認為每個因素佔比多少？當然西方和中國的觀點不一樣，可以有不同答案，即使西方陣營，也有很大分歧，但這仍是一個重要核心問題。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