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施政報告重頭戲之一，是第三章的「加快發展北部都會區」，包括成立「北都發展委員會」，由行政長官親自擔任主席，下設3個工作小組；然後是簡化行政措施、拆牆鬆綁，並會制定加快發展北都專屬法例、加快批出建築圖則、加快繳付徵收土地的賠償等。總之，一切都要快。
北都發展令行政長官「心急如焚」，何以致此？相信是因為北都的發展推進太慢，令人覺得這個「有香港三分之一」面積的宏大藍圖仍然只是停留在「研究」階段，沒有實質進展。
建新市鎮經驗對北都價值不大
北部都會區早在2021年10月的施政報告（時任行政長官為林鄭月娥）提出，規劃在20至30年內分階段實施；按香港過去發展新市鎮的經驗，20至30年時間並不算長，以沙田為例，第一份規劃圖在1961年制定，分區計劃大綱草圖到1967年通過，70年代初開始大規模填海，到1979年政府批准發展馬鞍山作為沙田新市鎮的擴展部分，直至1997年3月一份為馬鞍山擬備的分區計劃大綱刊憲，整個發展規劃前後合計足足長達30多年！
沙田新市鎮的發展面積總計近36平方公里，北部都會區總面積則達到300平方公里，幾近10倍；沙田新市鎮在香港境內，完全由香港規劃，但北都整合了原屬邊境禁區土地，屬跨境規劃，比發展新市鎮要複雜得多，按道理，北都的規劃在20至30年內分階段實施並不算是「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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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按照內地的發展目標，2035年國家將基本實現新型工業化、訊息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建成現代化經濟體系；2023年8月29日公布的《河套深港科技創新合作區深圳園區發展規劃》提出了一個時間表：2025年要建成「深港科技創新協同機制」，2035年要在深港創新合作區建成世界最好的國際創新高地。
很明顯，未來10年是國家創新科技發展的高峰期，在多個領域包括人工智能、新能源、量子訊息、集成電路、生命科技、空天科技等研發等都要趕上並且居於全球領先地位，如果北都發展是以創新科技、高新產業為主，而又要融入國家發展大局，那麼北都要用20到30年時間規劃，雖合香港過去發展新市鎮的經驗，但跟國家的發展步伐似乎完全脫節。
對特區政府來說，建設新市鎮的經驗對發展北都的參考價值不大；港英年代建設新市鎮主要考慮紓緩過高的市區人口密度，需要開闢新住宅區和社區設施，經濟發展需要反在其次。
北都理念與新市鎮完全不同
新市鎮早年稱為「衛星城市」，是相對於中環及市區中心而建設的「邊陲地區」，由於缺乏產業及商業活動，「衛星城市」的居民多以進入市區中心地帶工作謀生； 1978年國家改革開放之後，本地產業進一步空洞化，經濟活動高度集中在金融、商業服務、零售、旅遊等，它們營運絕大部分都在市中心地區，新市鎮居民都要舟車勞頓往返居住地和工作地點。
這種經濟模式，其實也是催生劏房戶的其中一個原因──除了公屋供應不足，頗有一部分劏房戶是為了住得接近工作地點而要蝸居，如果這種經濟模式不變，劏房戶的問題其實很難徹底解決。
北都的發展理念跟新市鎮完全不同，按照2023年10月政府公布的《北部都會區行動綱領》，北都將劃分為四大功能區，即高端專業服務和物流樞紐、創新科技地帶、口岸商貿及產業區，以及藍綠康樂旅遊生態。在今年財政預算案內，政府已明確表示，將優先投入資源開拓創科用地，以及跨境鐵路等項目。
北都的「核心任務」，是配合國策發展創科產業，利用香港科研優勢、人才密集，以及高效率的融資市場，配合內地完備的產業鏈，發展成為另一個集研究、創新及開發創科產業的新經濟區；對香港來說，這是另一次工業化發展、重振製造業的機會；這個發展概念已提出多年，但一直都只聞樓梯響，卻做不出什麼成績，這次北都要發展創科產業，香港能否迎難而上、取得突破？能否成功在北都引入創科產業，也許是對特區政府最大的挑戰。
再工業化願景有餘落實不足
2016 年《施政報告》提出「再工業化」，到2020年7月政府推出「再工業化資助計劃」，獲批企業最高可得1500萬港元資助；以金額計，這種規模的資助只能針對中小企，而且是傳統產業；據媒體報道，香港啤酒公司是最早申請再工業化資助計劃並獲撥款支持的公司之一，獲資助約270萬元，結果公司的產量提升，效益明顯改善，但由於規模太細，沒有造成「示範」效果。
據政府創新科技署在2023年提供的數字，從2020至2023之間兩年多時間，再工業化資助計劃共收到49宗申請，通過了30宗，政府資助了2.7億元；論規模，這只屬於中小企資助計劃，說不上是什麼再工業化。
相比新加坡，2021年其政府宣布了為期10年的「製造業2030」計劃，旨在促成新加坡製造業在10年後能達到50%（約1060億新元）的增長目標，這個數額的製造業貢獻，才可以對經濟發展產生推動作用（參考〈香港再工業化得個講字〉，《經濟導報》2023年4月25日）。
在2022年8月，創科及工業局局長孫東在一次公開演講中，首次公開表明香港的再工業化是透過創科推動，政府不會走傳統製造業的舊路，而是發展以物聯網、人工智能、新材料及智能生產工序等為基礎、但不需要用地太多的高端先進製造業。
經過「重新定位」之後，政府投入更多資源，包括在創新及科技基金下設立了20億元的「再工業化資助計劃」，以配對形式資助生產商在香港設立智能生產線，並在工業邨發展「先進製造業中心」、「微電子中心」等生產設施。
政府的態度轉趨積極，但產業界卻認為香港「再工業化」整體過程偏於緩慢，政府對「再工業化」理解則流於表面、片面，願景有餘、落實不足。（見香港中華廠商聯合會：〈對創新科技及再工業化政策的建議〉，2020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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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會的意見認為，政府在釐定產業發展方向時，只知重創科、輕製造，沒有一套完整的工業政策。事實上，從港英年代開始，香港政府在工業及產業發展上都是採取不干預政策，工業署主要負責支援、協助、分析研究等「幕後工作」，從來不會主動制定政策，或指定發展某類型產業，當時政府強調不會做「選出贏家」（Pick the winner）的角色，產業發展必須由市場、業界決定發展什麼、如何發展。
香港工業化「沒落」始於上世紀70年代末，改革開放之後，大量廠商北移，製造業逐漸式微，佔本地GDP一直下滑，轉而成為「經濟支柱」的產業如金融、旅遊、商業服務、貿易等，都屬於第三產業。
香港走過的路，西方先進國也如是，美國在80年代之後製造業逐漸衰落，產業空心化，新冠疫情進一步暴露了美國的產業鏈殘缺不全，很多產品都要依賴外國供應、容易受制於人；美國政府近年推出「晶片與科學法案」、「通脹削減法案」等，不僅彰顯了政府的主導角色，一方面對市場直接干預，另一面則直接補貼，並主動協助產業回流美國。
沒有產業政策 北都發展無法突破
未來10至20年，國際競爭將會主要透過產業活動進行，創新科技產業的發展水平，不僅關乎競爭力優勢，更是一國能否維持領先主導地位的關鍵。
香港發展創科產業是要配合國策，令國家可以成為創科強國、製造業強國，北都的主要使命就在推動創新產業發展；今年施政報告公布了連串措施，但主要是關乎開發及建設北都組織架構和法律框架的工作，這些工作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一套產業政策、再工業化政策，制訂這些政策需引入大量業界精英。沒有產業政策，北都發展就無法突破。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