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 Jan 03 2025 23:59:59

閱讀眾「大國興衰論」尋索中國處境與應策

中國要成就大國崛起,其內涵究竟是什麼?普遍共識是具備強大的經濟、科技、軍事等方面實力;領先的國際秩序塑造力;以及顯著的人類文明引領力,不可偏廢,亦應以綜合維度權衡崛起的努力。

當代中國政府和學術評論界一個常用的宏觀概念是「百年變局」、「東升西降」,指的是全球正經歷一場涵蓋政治、經濟、科技、軍事、國際格局、文化等多層面的結構性調整。

但與此同時,伴隨着上述討論的是對歷史的反思和大國盛衰的分析,當中多本重量級的論著,包括今年6月由全球最大對沖基金之一橋水基金創辦人達里奧(Ray Dalio)的《國家為什麼會破產》、耶魯大學教授保羅·甘迺迪(Paul Kennedy)的經典大作《大國的興衰:1500至2000年的經濟變革與軍事衝突》,以及哈佛學者格雷厄姆·艾利森(Graham Allison)的《注定一戰:中美能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嗎?》,加上他去年的《跨越修昔底德陷阱》,該等著作不僅引領着這興衰研究熱潮,對於中國當前的處境研判和應策建議,亦極具參考價值。

事實上,達里奧在《國家為什麼會破產》一書的首頁,用英文親筆寫道:「致我的中國朋友:我希望這本書能夠為你們應對當下這個有趣的時代提供幫助」。書的核心是他提出的「大債務周期」概念,即信貸(債務)的創造既刺激經濟增長,也會在未來埋下隱患。當債務增長持續快於收入增長時,這個周期就變得不可持續,最終必須通過一系列去槓桿化(De-leveraging)過程來重置系統。

大債務周期分六個階段,描繪了一個國家從繁榮到蕭條,再到重建的循環,書中引用不少案例,包括剛逐步走出泡沫經濟的日本。第一:早期階段,即債務增長與收入增長或經濟增長基本同步,信貸被用於生產性投資,以產生足夠的回報來償還債務;第二:泡沫階段(這是周期的關鍵轉折點,由於過去的成功,人們變得過度樂觀,開始大量借債,信貸不再用於生產,而是用於購買(如股票、房地產)等資產,形成泡沫。

達里奧《國家為什麼會破產》書影(Amazon)
 

中國處於大債務周期第三、四階段?

第三:泡沫破裂階段,即債務負擔變得過於沉重,收入無法覆蓋還本付息的壓力。債務人陷入困境,開始拋售資產以償還債務,導致資產價格下跌,形成「通縮性債務螺旋」;第四:去槓桿化階段,這是周期中最痛苦的階段。經濟衰退、失業率飆升,傳統的貨幣政策(如降息)失效,無法進一步刺激借貸。為解決危機,政府和央行必須採取非常規手段去槓桿,這包括:財政緊縮、債務違約/重組、債務貨幣化/印鈔和財富再分配。

達里奧指出,落實這些去槓桿措施,關鍵在於平衡,像剛過去的日本透過足夠的印鈔來抵消通縮性債務螺旋,再輔以降息和改革等措施,避免引發惡性通脹。這不就像今天中國的經濟?地產泡沫破裂以來,全國消費者物價指數、生產者物價指數,以至銀行新信貸,同步下降。

大債務周期的第五階段,私人和企業的巨額債務使貨幣政策一樣無效,央行印的錢大量湧入金融體系,但與此同時,銀行不願放貸,企業和個人不願借貸,經濟復甦緩慢;第六是正常化階段:即經過成功的去槓桿化,債務與收入的比例下降,經濟開始恢復增長。

甘迺迪《大國的興衰》論與中國

耶魯大學教授保羅·甘迺迪(Paul Kennedy)的《大國的興衰》出版於1987年,瞬間成為經典著作,對於我們今天面對的處境,它或許有助我們認識美國特朗普的焦慮和他所推行的「令美國重新偉大」舉措,以及引發人們對中國處境和應策的反思。

肯尼迪的核心論點是:「大國的興衰與其相對經濟實力密切相關,一個國家的國力,尤其是其維持長期大國地位的能力,取決於其經濟基礎與其軍事承諾之間的平衡」。

保羅·甘迺迪的《大國的興衰》書影。(Wikimedia Commons)
 

書中表示,16世紀西歐進步以來,西班牙、荷蘭、法國、英國和目前的美國等一流強國的興衰史表明,「如果一個國家沒有把它的大部分資源用於創造財富,而是用於軍事,從長遠來看,這很可能導致該國國力的減弱。同樣,如果一個國家在戰略上過分擴張(因為要依賴國外市場、原料、軍事聯盟,可能還有基地),它就要冒一種風險:對外擴張得到的潛在好處,很可能被為它付出的巨大代價所抵消」。

明乎此,我們也許更能明白美國總統特朗普上任後多項主舉措的主要動機,即透過向進口貨品加徵關稅以應對國內的「雙赤」,以及要求同盟國增加國防開支,以減低美國的負擔。

對於泡沫破裂後的中國,在當前面對的嚴重失業、出口,和整體經濟表現陷於低潮,再致力大幅增加軍事開支,特別是建立一支全球最大的海軍艦隊的話,再考慮到其龐大的人員開支、維修費用,這是否最佳時機?肯尼迪書中的宏大歷史敘事又給予怎樣的啓迪?

從陷入到跨越修昔底德陷阱

艾利森的《注定一戰:中美能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嗎?》的核心是探討一個歷史上反覆出現的危險模式,即一個崛起中的大國挑戰一個現存守成大國時,雙方極易走向衝突、甚至戰爭。艾利森將這種現象稱為「修昔底德陷阱(Thucydides's Trap)」,該概念源自古希臘歷史學家修昔底德,指「崛起中的雅典使斯巴達產生恐懼,使得戰爭變得不可避免」。

縱觀今天的中美關係,特別是這次北京閱兵和南中國海的軍事衝突,其所發放的信息是,無論國家主席習近平或美國總統特朗普,都誓言要以各自的方法,讓自已的國家「再次強大」,因此,迎面而來的貿易戰、科技封鎖,又或海上衝突都有可能導致戰爭的星星之火。

艾利森的《注定一戰:中美能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嗎?》書影。(誠品書店)
 

《注定一戰》成書於2017年,2024年由中國國務院原參事、全球化智庫(CCG)創始人兼理事長王輝耀以對談方式,讓艾利森對最新發展發表看法,然後集結成《跨越修昔底德陷阱》(中信出版集團)一書。在書中,艾利森強調,「按目前的發展趨勢,未來數十年美中之間不僅有爆發戰爭的可能性,而且這種可能性還比目前認為的要大得多」。艾利森更強調,「跨越修昔底德陷阱」不是一個必然的結果,而是一個需要雙方共同奮力爭取的目標。

事實上,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探討有關中國要成就「大國崛起」,其內涵究竟是什麼,普遍共識是具備強大的經濟、科技、軍事等方面實力;領先的國際秩序塑造力;以及顯著的人類文明引領力,不可偏廢,亦應以此綜合維度權衡崛起的努力。

尹瑞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