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夏天將是一個分水嶺，由筆者追蹤了兩年多（見由2023年始於灼見名家多篇拙文也有不少篇幅提及）有關AI和ChatGPT（也泛指其他同類軟件）及在香港大學、理工大學的教學及研究等實踐經驗中，也參考了網上火熱的資訊，筆者預計再次由OpenAI為首推出的GPT-5將不僅僅是一次技術升級，而是一場徹底的轉變，其影響力將使GPT-4等相形見絀。
這次並非遙遠的預測，外面專家們普遍低估了發展速度，對於數百年來變革相對緩慢的教育界而言，GPT-5的問世將從根本上重構學生的學習方式、教師的角色定位、課程的設計理念、評量的核心標準，乃至於「知識」本身的定義。
超個人化學習實現：從因材施教到一人一世界
大家知道傳統教育最大的困境在於一對多的廣播式教學無法滿足個體差異。GPT-5將憑藉其三大核心能力，徹底瓦解此一困境。
首先是增強的推理能力。GPT-5不僅是回答問題，它更能分析原因，並在獨立思考方面做得愈來愈好。這意味着它不再是一個被動的知識庫，而是一個主動的學習夥伴。當學生在解一道高等數學題或撰寫一份歷史報告時，GPT-5不僅能給出答案，更能追蹤學生的解題思路或論證邏輯，即時發現其概念上的謬誤或盲點。它可以透過不斷提問引導學生自行找出問題癥結，而非直接灌輸正確答案。這種深度的推理互動，是過去任何教育軟體都無法觸及的。
其次是真正的「萬物皆可理解」（everything-to-everything）的多模態能力 。教育不再局限於冰冷的文字。GPT-5能夠「即時音訊理解（和回應）」、「高保真影像辨識與生成」，甚至進行「視訊理解」。想像一位對抽象物理概念感到困難的學生，GPT-5可以即時生成一段客製化的動畫短片來視覺化解釋；一位學習外語的學生，可以與GPT-5進行一場語音極度逼真、幾乎無法分辨是人是機的對話練習；一位藝術史系的學生，可以上傳一張模糊的古代壁畫照片，讓GPT-5辨識其風格、年代，並生成該時期其他相關作品的高保真圖像。學習將成為一場沉浸式的感官體驗，因為GPT-5理解的不僅是「語言」，而是「現實」。
最後是自主代理（Autonomous Agents）的崛起。我們將獲得一支「不知疲倦的數位工作者團隊」，它們可以「管理工作流程」、「使用真正的軟體」、「睡覺時進行研究」，甚至「編寫、測試和部署完整的應用程式」。在教育場境，這意味着每個學生都將擁有一位全天候的個人學術助理。這個代理可以根據學生的學習進度和目標，自動從網路上搜集、整理和總結研究資料；可以為學生的報告自動創建簡報和圖表（使用Canva等軟體 ）；甚至可以根據學生的薄弱環節，設計並編寫出客製化的練習程式。這將實現終極的個人化學習路徑，其深度和廣度遠超現行所有適性化學習系統。
教師角色解放：從知識傳授者到學習架構師與心靈引導者
面對一個能解決博士級數學難題 、寫出精英級程式碼，並在「大規模多工語言理解」上達到八、九成準確率的AI，教師傳統的知識權威角色將不可避免地被削弱。然而，這並非威脅，而是一次歷史性的解放。GPT-5的代理能力可以接管絕大部分繁瑣的行政與重複勞動。備課、批改作業、設計考卷、製作教材等任務，AI不僅能完成，而且可能做得更快、更個人化。到2025年底，顯著部分的知識工作將被自動化，教育領域的許多日常工作正屬此列。這將教師從重複勞動中解放出來，讓他們能專注於AI無法取代的、更具人文精神的核心任務。
教師的工作重點不再是教什麼，而是設計一個能讓學生與AI高效協作的學習環境和專案。他們需要提出富有啟發性的問題，引導學生利用GPT-5這個強大的工具去探索、創造和解決真實世界的問題。GPT-5的幻覺率預計將降至 15%，這雖然大幅改善，當然並非完美。教師需要教導學生如何質疑、驗證和批判性地評估AI生成的內容，培養數位時代最重要的素養──明辨是非的能力。
當學生能輕易生成任何內容時，學術倫理、智慧財產權和原創性的界線在哪裏？教師需要引導學生進行深入的倫理思辨，建立負責任的數位公民意識。在一個由AI高度介入的學習環境中，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連結、團隊協作、同理心和領導力變得空前重要。教師將投入更多時間組織線下討論、專案協作和社群活動，扮演心靈導師和社群連結者的角色。未來的教室，將是筆者曾多次提及的「混合式學習（Blended Learning）：人工智慧－人類團隊」，教師是這個團隊的領導者和架構師，而不再是唯一的知識來源。
課程從記憶標準化到應用創造化
當學生觸手可及一個能在多數腦力任務上勝過人類的工具時，傳統以記憶和標準化答案為核心的課程與評量體系將瞬間崩塌。課程設計將從靜態的、分科的知識體系，轉向動態的、跨學科的專案式學習。
例如，筆者原是任教建築管理系的，試舉例一個「古羅馬城市研究」的專案，學生將不再只是背誦歷史年份和建築名稱。他們會指令GPT-5寫作與編碼：撰寫一份關於羅馬水道工程的詳細研究報告，並編寫一個簡單的物理模擬程式來展示其運作原理。生成羅馬廣場在不同時期的3D復原影片，並創作符合當時風格的藝術作品。分析羅馬帝國衰落的經濟數據，並提出多種基於歷史證據的假設。整個學習過程是「觀看、聆聽與表達」的跨模態融合，這也呼應了AI 正在進入一個理解「現實」的時代 。筆者嘗試命名為AI數字孿生（AI Digital-Twin），日後將另文再說。
評量方式也必須隨之改變
傳統的考試評量等等方法將失去了意義，因為GPT-5能輕易拿到高分。未來的評量重點將是提問的能力：學生能否提出深刻、有價值、能引導 AI進行複雜探究的？學生如何將GPT-5作為一個數位同事，將其生成的多種模態資訊（文字、程式碼、影像、數據）整合成一個有創見的、完整的解決方案？評量的核心不再是「你知道什麼」，而是「你能用你知道的（以及AI知道的）創造什麼」。最終的產出可能是一個應用程式、一份商業計劃、一部微電影或一項科學實驗設計。
最後筆者認為GPT-5帶來的顛覆是全面性的：
它以超個人化的方式重塑了學習；
以解放和賦能的方式重新定義了教師；
以動態和整合的方式徹底改造了課程；
以應用和創造為核心改變了評量。
然而，這也帶來了嚴峻的挑戰：數位落差可能演變為智能落差；學術誠信的界線變得模糊；學生過度依賴AI可能導致基礎能力萎縮。應對這些挑戰，正是我們教育工作者未來的核心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