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前文:〈雀樓關廟同懷古 唐建元宮共尋幽──晉南歷史之旅(四)〉
離開廣仁王廟,吃過午飯後,我們隨即北上,循京昆高速公路,直奔靈石縣王家大院去也。
王家大院氣恢弘
路途遙遠,花了幾個小時的車程,幸而在王家大院關門前趕至,還可入內參觀。
王家大院由靜升王氏家族,經明清兩朝,歷時300餘年修建而成,大院坐北朝南,內有院落百餘座,房屋過千間,主要由崇寧堡、紅門堡、高家崖等部分組成,據說比北京故宮還要大,素有「華夏民居第一宅」之稱。
日落漸黃昏,大家隨着導遊,參觀王家大院,如同走馬看花般,匆匆走了一圈,樂善堂、蘭芳居、竹林書塾……其規模之大,氣勢之磅礴,實在令人嘆為觀止,難怪有「王家歸來不看院」的美譽。

印象比較深刻的,是王氏的家規家訓,或鑲嵌在建築物牆上,或雕刻在磚木石面上,隨處可見。
「凡語必忠信,凡行必篤敬。飲食必慎節,字畫必楷正。容貌必端正,衣冠必肅整。步履必安詳,居處必正靜。作事必謀始,出言必顧行。常德必固持,然諾必重應。見善如己出,見惡如己病。」——此乃乾隆年間,王氏16世祖王廷璋借用北宋張思叔的《座右銘》所立下的家規家訓,在言行舉止、穿衣飲食、德行品格、為人處事等方面,作出具體的要求。
晚上,我們就住在崇寧堡温泉酒店內。崇寧堡依坡而建、氣勢宏偉,是五堡之中,建築時間最早、面積最大的院落。在這座充滿歷史感的古堡內留宿一宵,居高臨下,夜景璀璨,也是難得的體驗。
第二天早上離開酒店,正拾級而下之際,竟目睹了「武府迎親」的儀仗隊,紅彤彤的大花轎、轎夫浩浩蕩蕩的迎面而來,場面非常熱鬧,倒是可遇而不可求。

太原晉祠賞古建
從靈石返回太原,路程不遠,這天行程的第一站,就是太原最著名的景點——晉祠,這座為紀念晉國諸侯唐叔虞而建的祠堂,是古代皇家園林,創建年代已不可考,最早見於酈道元《水經注》的描述,「昔智伯遏晉水以灌晉陽,其川上溯,後人踵其遺蹟,蓄以為沼。沼西際山枕水,有唐叔虞祠,水側有涼堂,結飛梁於水上,左右雜樹交蔭,希見曦景。」因其位於晉水源頭,故稱晉祠。
千百年來,晉祠歷久不衰,秀麗壯觀,古木參天,祠內仍保留殿、堂、樓、閣、亭、台、橋、榭等古建築百餘座,景觀和布局由中、北、南三部分組成。中部建築結構壯麗而整肅,亦為全祠之核心。

從大門步入,循主路往前走,經過水鏡台、會仙橋、金人台、對越坊、鐘鼓樓和獻殿,才到達位於「魚沼飛梁」之後的主建築聖母殿。

獻殿始建於金代,主要供奉貢品,以拜祭聖母邑姜之用。其外型似亭子,結構簡單,是亭殿結合的建築。著名建築大師梁思成讚之曰:「獻殿的樑架,只是簡單的四椽栿上放一層平樑,樑身簡單輕巧,不弱不費,故能經久不壞。」
魚沼飛樑位於獻殿以西,是通往聖母殿的通道,始建年代不詳,於北宋時期重建。古人以方形為沼,又因為水中多魚,故取名「魚沼」。池中立有34根小八角形石柱,橋面呈座十字形,將聖母殿與獻殿連為一體,予人展翅欲飛之感,故名為「飛樑」,巧妙的力學設計,讓整個魚沼飛樑可以凌駕於水面近千年。梁思成對它的評價很高:「此式石柱橋,在古畫中偶見,實物則僅此一孤例,洵為可貴。」
魚沼飛樑前,蹲有一對宋代鐵獅,上有題記:「政和八年四月二十六日」。北宋政和八年即公元1118年,二獅鑄造極為精美,威而不猛,「筋肉真實,靈動如生」。

顧名思義,聖母殿為聖母邑姜而建的,始建於北宋天聖元年(1023年),該殿被兩次地震摧毀後,於崇寧元年(1102年)重建,已有900年歷史,是晉祠現存最古老的建築。殿高約 19米,平面布置幾乎成方型,殿身四周建有圍廊,殿內無柱,前廊和內殿均甚寬敞。殿周廊柱皆微微內傾,四根角柱顯著升高,使殿前簷曲線呈弧度,從而增加大殿的穩定性和曲線美。殿前廊柱上飾有8條木雕盤龍,怒目利爪,栩栩如生。
聖母殿內43尊塑像,亦為彩塑中之極品。塑像大小如同真人,比例準確,姿態自然。主像聖母端坐木製的神龕內,頭戴鳳冠、身披霞帔,神態安詳,優雅端莊;其餘42尊侍從則分列龕外,從她們的服飾、髮型,以及手中所持之器物,可分辨出其宮中職位,或捧飲食、或侍起居、或灑掃梳妝、有的奏樂歌舞、有的捧文印翰墨等,各有不同。塑像生動自然,姿勢不一,神情亦各異,塑工高超,惟肖惟妙。

其中最具神韻的是位於聖母像右首的第一位侍女,面對聖母的那一半臉強作歡顏,而另一半臉,由於壓抑不住內心的幽怨,卻潸然淚下,人稱「雙面佳人」。據說,當年梅蘭芳為了更好地模仿女優的動作神態,特地來到這裏,觀摩侍女的神態。

聖母殿左側的周柏,相傳為西周時所植,已有3000多年的樹齡,至今依然蒼勁挺拔、生機勃勃,樹身向南傾斜幾近地面,每到春夏之季,枝葉繁茂,披覆殿宇之上,因形似臥龍,故又稱「臥龍柏」。宋歐陽修曾賦詩曰:「地靈草木得餘潤,鬱鬱古柏含蒼煙」。柏樹身下有一圓形凹處,人稱「龍眼」,據說觸摸一下就會帶來好運,姑妄言之、姑妄聽之,一試也無妨。

難老泉則位於聖母殿以南,泉名取自詩經「永錫難老」。泉水出自懸甕山的斷層巖,據云水溫經常保持在攝氏17度左右,清泉噴湧、晶瑩澄澈,經年不息,被譽為「晉陽第一泉」。唐代詩人李白也為之留下「時時出向城西曲,晉祠流水如碧玉。浮舟弄水簫鼓鳴,微波龍鱗莎草綠」的佳句。

時人將獻殿、魚沼飛樑、聖母殿合稱為「晉祠三寶」,而難老泉、周柏和聖母祠的彩塑,則並稱「晉祠三絕」。
這天太原的氣溫驟降,晉祠的遊人雖不算太多,然熙攘喧鬧,亦在所難免。
遊罷晉祠,蒼鬱的老樹、素樸的古建、生動的彩塑,依然縈繞心間……
天龍山中覓佛雕
午飯後登天龍山,車子走在三層迴旋的天龍山大橋上,蜿蜒而上,有如坐過山車般,感到有點奇幻。因天氣嚴寒,雨雪紛飛,車子駛至國寶回歸館附近便停下來,我們跟山上的天龍寺石窟擦身而過,緣慳一面,只能走進博物館,觀賞歷劫歸來的佛像,還有隔壁的數字博物館。
天龍山石窟開鑿於東魏、北齊、隋唐時期,跨越近200年,形成25座洞窟、500餘尊造像,藝術價值極高,其中以唐代的作品為最,造像高雅柔和、雄健優美、飄逸多姿,世稱「天龍山樣式」,是同期石窟造像藝術的傑出代表,梁思成在《中國建築史》中曾明言:「隋代石窟之最富於建築趣味者為山西太原天龍山石窟。」信焉!
這座古老的石窟屹立千年之久,直到1921年,日本考古學家關野貞在日本《國華》雜誌上發表了關於天龍山石窟的調查報告,自此在世界上引起了廣泛關注,但對石窟來說,卻帶來一場浩劫。在日本古董商的策動下,不法之徒勾結腐敗的僧侶,石窟慘遭大規模破壞,幾乎所有造像的頭部,部分造像甚至全身被鑿盜,流失海外或不知所蹤。

現時在美國、日本、法國、瑞士、加拿大等地,已發現大約有160個佛像,確定來自天龍山石窟。
2021年07月,流失海外近一個世紀的第八窟北壁主尊佛首終歸故里,此次回歸的佛首,從發現到追索回國,僅僅用了短短三個月的時間。第八窟為天龍山石窟中唯一的中心柱式石窟,窟前的石碑仍可辨認,建於隋開皇四年(584年)。該尊佛首肉髻低平,臉龐圓潤,面露笑容,雕刻技術嫻熟,表現手法細膩,具北朝晚期至隋初的顯著特徵。
在石窟博物館內的特展「復興路上 國寶歸來」,正以此佛首為核心展品,將第八窟的部分景觀複製到展廳內,為觀眾帶來仿如親臨其境的沉浸式觀感,並綜合運用珍貴文物、歷史圖片、數位復原等不同形式,講述天龍山石窟文物的流失與回歸歷程,展示了石窟近百年的滄桑變遷。


2014年,美國芝加哥大學、天龍山石窟博物館和太原理工大學,合作啟動了天龍山石窟數字復原專案,將收集到的流散海外的佛首造像資料,以及現場遺址資料相互結合,形成更加完整準確的數位圖像。
專案完成後,就在天龍山數字博物館,重現了精美絕倫的石窟藝術。展覽藉長卷、3D投影、沉浸式立體影院等展示形式,通過「序、山、佛、人」四個板塊,將天龍山的自然和人文景觀、其歷史淵源、各期石窟造像的原始風貌和藝術特色,以及近代的文物流散史,生動地呈現出來。
相隔近百年,流失的天龍山佛首與佛身,終於有機會在虛擬的世界中重聚,科技不單創造奇跡,讓文物活起來,亦打破時空限制,讓漂泊在外的文物,得以展現眼前,實在教人感慨萬千。
誠如展覽結束語所說:「天龍山不僅是山,佛造像不僅僅是像,國境線並不能阻隔文化交流……」這不僅是一場展覽,還為我們帶來思考和衝擊。
步出博物館,只見附近的松樹,掛上點點積雪,原來氣溫已跌至零下4度,我們的行程,也走近尾聲。

回到市區,晚飯前我們還有點時間,可以走進「晉農之窗」,選購別具特色的農產品。除了遐邇聞名的平遙牛肉、沁州小米、山西汾酒和老陳醋,還有紅棗、核桃、刀削麵、太谷餅、聞喜煮餅……產品之多,令人目不暇給。大夥兒各自就心頭所好,亦買得不亦樂乎!
「人說山西好風光,地肥水美五穀香。」來到古韻悠悠的山西,欣賞古跡文物之餘,少不免要帶點手信回家。料不到,晉農特產為此行畫上完美的句號,也豐富了我們的山西記憶。
原刊於《新亞校友》(第35期,2025年6月),本文經作者增潤改寫而成。
〈晉風晉韻 盡在眼中──晉南歷史之旅〉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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