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即使略有聽聞有失缺雙臂的演奏家,亦沒有刻意去找尋相關資料;聽聞過有足畫家,但演奏樂器要即時演出,錯了也沒有更改的機會,難度是否太高了?筆者曾欣賞過獨臂鋼琴家、獨臂小提琴家的演出,但雙手不全的音樂家,始終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終於,香港城市室樂團今次邀請了德國圓號演奏家菲力斯.克立澤(Felix Klieser)──一位天生沒有雙臂的獨奏家,跟樂團的首席指揮瓦安.馬狄洛辛(Vahan Mardirossian)合作一場音樂會,而兩首演奏的曲目,更是世界級圓號獨奏家的標準演奏樂曲。
克立澤近年主要在歐洲發展,更與不同的國際管弦樂團合作演出,灌錄唱片的同時,亦在音樂學院擔任教席。身體上的缺失,似乎沒有阻礙他在國際音樂舞台的道路。
首席指揮馬狄洛辛今次回港,為樂團本身編排了兩首較冷門的樂曲。音樂會序幕選奏了一首非常優美的近代英國作品,巴特沃思(George Butterworth)所寫的《綠柳河畔》(The Banks of Green Willow)。樂團在馬狄洛辛的帶領下,演繹這首輕鬆而流動性非常強的田園風格作品,效果比預期好很多。

弦樂聲部表現優秀
小提琴組與木管組的融合,令整體的色彩極為漂亮,整個弦樂聲部的音色與樂句的呼吸都令人滿意。
樂團首席陳詩韻、及長笛首席林昱伶的演奏,可說是不同聲部的獨奏小片段中最優秀的兩位,雖說是英國作品,但兩者的演繹反而帶點浪漫的色彩。林昱伶的長笛演奏,更具有飄逸的法式韻味。馬狄洛辛在這首簡短的作品的布局,中段最輝煌的部分,在控制銅管組的力量上,都被樂團的弦樂聲部包裹得相當好,令樂曲略帶法國印象派的氛圍,站在無論是英國還是法國風格上,都有相當優秀的表現。
雖說是一首冷門樂曲,但樂團當晚的水平,卻比上網上能找到的英國著名樂團的版本。
下半場第二樂章和諧優雅
不過,作為下半場壓軸,馬狄洛辛選奏聖桑(Saint-Saens)相對地較冷門的《第二交響曲》,感覺上就過於硬朗,過於一板一眼,這是相對於筆者理解作曲家自己慣常的風格而言。
樂團的陣容本身不大,可能因為這個原因,弦樂組,特別是小提琴組,所用上的提升火力,似乎已超出了作曲家本身的豐厚而從容的色彩,這在第一樂章甫開始已作了一個較差的開端。
不過,木管組的整體表現,還依然能夠保持法國作品的味道,長笛組的表現最出色。第二樂章有很多木管組表現的機會,整體的協調都非常和諧與優雅,長笛組與演奏英國管的林嘉奇,亦最令人滿意。第三樂章中的幾位木管首席的整體合作也令人滿意。
當晚樂團的整體硬技巧,其實不俗,在相較要求高的第四樂章就有明顯的證明了。可就是依然覺得小提琴組的整體氣度過硬,令樂句的色彩層次稍遜,這倒太可惜。今次除了木管組,銅管組的漂亮而甜美的色彩,的確為樂曲的表現,增添了很多亮點。
久違了的麥佐殊(Joshua MacCluer),為當晚的小號首席。始終覺得他的演奏,音色與表現非常適合演繹法國、或帶有法國風格的俄國作品。

氣場高的漂亮演唱
音樂會的主角克立澤,演奏兩首重量級圓號協奏曲,分別於上半場完結、與下半場開始時亮相。上半場的李察.史特勞斯(Richard Strauss)的《第一圓號協奏曲》,克立澤的演出幾乎沒有甚麼大瑕疵。不過,因為他要把樂器固定,所以將譜架乘起後,圓號的「喇叭」(bell),就轉往舞台後方去了,這似乎有少許影響音量。
克立澤在輝煌的第一樂章開首,率先拿捏人心,但迅即轉往第二主題,高雅的如歌味道,正是最珍貴、美不可言。而在開展部的快速分音,亦靈巧清晰。腳指的觸鍵,與一般人手指按鍵,似乎分別不大。
第二樂章裏,他氣場甚高的漂亮「演唱」,感情淡然高貴,音色圓潤。第三樂章,他與樂團的對答機會較多,克立澤的互動表現,跟他自己的獨立演奏,一樣充滿趣味,非常精彩,技巧的順暢度亦達至高峰。Coda的部分,他的靈活演奏,依然非常出色。筆者年少時候沒有主力去聽圓號演奏,就在收音機聽過他的同鄉大師Hermann Baumann的演出。
先入為主的記憶,多年來默認圓號最高貴的演奏,莫過於Baumann。嚴格來說,克立澤的演奏,亦有如Baumann當年仿如演繹藝術歌曲一樣的低調內涵、以及溫暖的音色。樂團在第一樂章開首的部分,整體上的氛圍過強,但馬狄洛辛靈敏的聽覺,不消一、兩分鐘,就將樂團調節到與作品及獨奏者相符的平衡了。
《夢後》速度偏快
至於下半場的莫札特(Mozart)《第四圓號協奏曲》,克立澤的技巧瑕疵出奇地較多。其實不難想像,腳指的按鍵,即使再靈活,也比不上手指的,尤其是在有音階元素的樂句了,稍有不慎,就會與快速吐音打結。除此以外,其實克立澤的典雅演繹的確非常動聽,完全合符古典時期風格,相當漂亮動人及怡人。
第一樂章裡華彩樂段的表現,他音樂感豐富,技巧純淨,的確展現出克立澤最頂峰的一面。第二樂章中,在沒有硬技巧的情況下,他演繹從容優美而憂鬱的樂句,自然流露的歌唱性,令人非常享受。
而在著名的第三樂章,他在掌握優雅與輝煌之間,音樂感亦是無可挑剔。但個人認為,樂團在整首作品中,雖然音樂的表現濃厚,稍嫌太過豪邁,尤其是小提琴組,稍為遠離了莫札特的雅緻風格。
較為可惜的是,克立澤與樂團加奏佛瑞(Faure)的《夢後》(Apres un reve),速度偏快,克立澤並沒有奏出抒情的慵懶法國風格,呼吸的間隔亦不算良好。他在這首短曲裏,更需要看譜,也不清楚是誰決定這個速度。
基本上,克立澤這次的現場演出,在兩首協奏曲裏,筆者還是對他的表現相當滿意,音樂感尤其豐富,亦對準了作曲家的風格,音樂修養相當高,瑕疵其實與一般正常的健全演奏者,分別不大,所以實在相當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