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谷「大出血」
此局在兩位棋風各異而鮮明之對峙中進行,木谷之厚實,吳對大局之取捨運籌,均一如既往地灑脫。局面一直緊湊,精彩紛呈!白作114擋之選擇,因吳認為這樣自己會稍優。但當吳走120(第二譜20)欲便宜兩目時,卻遭到木谷以121之「鬼手」反擊!此時是傍晚8時18分,本來安靜之禪房,呈現了鼓燥之氣氛,產生了一個難解之劫,就連棋子都顯得在冒汗了!此劫雙方都沒有退路,氣氛更為凝重了。就在黑下出157手時,木谷竟流出鼻血(木谷本身有高血壓),起初還欲堅持,但終於奀在椅上,裁判及工作人員等眼看不大對勁,遂把木谷抬往旁邊一個房間躺下。而吳清源仍不為所動,繼續低頭俯視棋盤冥思,似不知當前所發生之一切。難道這就是棋人合一之境嗎?
過了近30分鐘,吳一抬頭,咦!人都到哪兒去了?怎麼就剩我一人了?便走出去一探究竟。待了解後,吳走到木谷卧休之房外,大聲說道:「你怎麼樣了?」沒反應,再嚷:「也沒剩多少步了,把棋下完吧!」十番賽每方13小時,加讀秒,不覺已是對弈之第三天了。此時,棋院之負責人八幡幹事走過來,徵求吳是否可打掛(暫停)一會兒,吳不置可否。終於,木谷扶著門框出現了,狀甚痛苦,並略顯不快地說:「稍事休息好嗎?」吳即爽快地答應了。最後經決定休息20分鐘。
劫是吳清源打嬴了,但這個大轉換卻反而虧了!由此木谷開始以微弱的優勢領先。這所謂微弱的優勢,對這兩位高手而言,要逆轉可說難之又難。在黑走191時(第二譜91),吳清源以白192應,這手棋很「鬼」很「麻」,令對方會有直覺想當然地在193應,這是吳之目的。如果木谷193下在194位,這局棋吳應返魂無術。鬼使神差下,木谷真的下在193位,從而被吳又造出一劫,由於白棋「劫材」多,更不依不饒,得寸進尺地再在228位(第三譜28)把劫爭擴大。透過這個劫,吳把局面逆轉了!一波三折,下到最後,木谷憾負2目。(編按:棋譜請按下一頁觀看)
十番第一局,吳旗開得勝!木谷心裏定必怨惱萬分,也許會這樣想:「我都「大出血」了!還讓我輸,有天理嗎?這是什麼世道啊?」
由於木谷「大出血」時,吳似無動於衷,顯得不太關心似的,致很多日本棋迷不滿(更多是不滿結果吧?),從而大罵:「中國人是冷血的!不懂得尊重對手。」當然事實并非如此。
十番局後續發展
木谷首局告負,心情當然不爽。未知是否調適不順,往後四局結果如下:
第二局:1939年12月26、27、28日,弈於東京芝「環翠」,吳黑棋中押勝。
第三局:1940年3月15日、4月8、9日,弈於北鎌倉「圓覺寺歸源院」;木谷黑棋5目勝。
第四局:1940年6月12、13、14日,弈於北鎌倉「圓覺寺歸源院」;吳黑棋1目勝。
第五局:1940年8月4、5、6日,弈於伊香保「興雲山天宗寺」;吳白棋中押勝。
至此,吳以4勝1負領先,如再勝一局,木谷便會受到被降局差之恥。沒有退路了!
這段時期,正是日本侵華肆虐最盛之際,連南京都淪陷了!中國百姓在水深火熱之中,日本軍國主義抬頭,極度得勢。吳清源孤身在日,面臨有形無形之壓力,在所難免。而現與木谷盟主之爭,把對方逼到懸崖險境,「大日本」國民如何能接受此中華獨夫,孤軍取勝之結果。打敗木谷,即打敗全日本,把木谷降級,意義即把全日本棋士降級,這不證明中國人比較優秀嗎?太傷人了!所以各種辱罵、恐嚇之信件,每天如雪花飛至。其中有些極具威脅性,至使吳身邊之親友,都為吳之人身安全耽憂。有勸他放棄的,有勸他識相輸回幾局以保命的。吳請示恩師瀨越意見,瀨越正容說道:「作為棋士,要死也死在棋盤上!一心奉道者,不需要多所顧慮,無愧於每一局便可!」
就此,吳清源於1940年10月16、17、18日,在「圓覺寺歸源院」,以生命直面第六局!對木谷來說,不也是涉及終生榮辱之一局嗎?
禪與弈,都追求超越自我,最終為「無我」。能把生死都放輕,怎會「有我」?第六局也就在毫無懸念下,吳清源勝出了!而木谷亦只好無奈地接受被降局差為先相先的結果。左思右想,如何謝罪,「切腹吧!但我不是武士啊!」最後決定削髮明志以謝國人!
吳清源在成「皇」的路途上,向前踏出更堅定的步伐。但政局的煩擾....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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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附十番第一局棋譜及大雪崩內拐定式圖解:請按下一頁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