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白飯

香港有大學生扮窮人到處乞食，但其中一名女生只乞了三間食肆就捱不下去，沒有肚餓的誘因，面子就變得貴重。我不曾捱餓，只有一次代母親去問親戚借錢，那僅夠買一包只佔現在環保袋一半的米糧，我到現在才知道媽媽屢遭險境，那包米只夠朝夕，她必定左支右絀地讓我度過捱餓的日子。

今天不願浪費，也許是有此借米陰影。

在網上讀了這故事，放在這裏，讓父母們和小朋友分享，好等他們不浪費廚餘。

20年前某日黃昏，有名看似大學生的男孩徘徊在台北街頭的一家自助餐店前。等到客人大都離開了，他才面帶羞赧地走進店裏。「請給我一碗白飯。謝謝！」男孩低着頭說。

剛創業的年輕老闆夫妻見他，也沒多問，立刻就盛了滿滿一碗的白飯遞給他。男孩付錢時不好意思的說了句： 「我可以在飯上淋點菜湯嗎？」老闆娘笑着答： 「沒關係！你儘管用，不要錢！」

男孩吃到一半，想到淋菜湯不必錢，又多叫一碗。「一碗不夠是嗎？我這次給你盛多一點！」老闆很熱絡地回應。「不是的。我要拿回去裝在便當盒裏，明天帶到學校當午餐！」老闆聽了心想，男孩可能經濟環境不好，於是悄悄在盒底先放入招牌肉燥一大匙，還加了一粒鹵蛋，最後才將白飯滿滿覆蓋上去。乍看之下以為就只是白飯而已。

白飯底下的秘密

老闆娘搞不懂丈夫為什麼不將肉燥大大方方地加在飯上，卻要藏在飯底？老闆貼着老闆娘的耳說：「男孩若是一眼就見到白飯加料，說不定認為我們是在施捨，這不等於直接傷害了他的自尊嗎？這樣他下次一定不好意思再來。如果轉到別家一直只吃白飯，怎麼有體力讀書呢？」

「謝謝。我吃飽了。再見！」男孩起身離開。當男孩拿到沉甸甸的餐盒時，不禁回頭望了年輕老闆夫妻一眼。「要加油喔！明天見！」老闆向男孩揮手致意，話語中透露着請男孩第二天再來用餐。男孩眼泛淚光，卻沒讓老闆夫妻看見。

從此男孩幾乎每天黃昏都來，同樣在店裏吃一碗白飯，再外帶一碗。當然，帶走的那一碗白飯底下，每天都藏着不一樣的秘密，直到男孩畢業。往後的20年裏，男孩身影不曾出現過。某天將近59歲的自助餐店老闆夫妻，接到市政府強制拆除違章建築店面的通告。面對中年失業，儲蓄又給了兒子在國外讀書，想到經濟陷入困境，不禁在店裏抱頭痛哭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位像是大公司經理級的人物突然來訪。「你們好，我是某大企業的副總經理。總經理命我前來，希望你們在我們即將啟用的辦公大樓開自助餐廳。一切設備與食材均由公司出資準備，你們僅須帶領廚師負責烹煮。至於盈利，你們和公司各佔一半！」

老闆夫妻一臉疑惑，問他公司的總經理是誰？

「你們夫妻是總經理的大恩人兼好朋友，總經理尤其喜歡吃你們店裏的鹵蛋和肉燥。我就只知道這麼多。其他的等你們見面再談吧！」

終於，那每次用餐只叫一碗白飯的男孩再度現身了。經過20年艱辛創業，男孩建立了自己的事業王國。話過往事，老闆夫妻告辭，總經理起身對他們深深一鞠躬，並恭敬地說： 「加油喔！公司以後還須靠你們幫忙。明天見！」

吃一碗飯不是理所當然

我讀到這裏，鼻子酸酸的。想起那年中四，母親返廣州養病，我暫住朋友家，吃飯錢不多，中午有時吃兩個蘋果，晚上到廟街吃飯，點一碗白飯，叫一個例湯，例湯有幾條肉絲，感覺淒涼；但有幾次見旁邊坐一名中年漢，他只點一碗白飯及一碗清湯，清湯即連肉渣也沒有，我看他吃得理直氣壯，就不敢再同情自己。

現在吃飯祈禱感恩， 因為我自己就曾經歷過吃一碗飯不是理所當然的年代。

原刊於《明報》，獲作者授權發表。

張堅庭

香港電影導演、編劇、監製、演員，也曾擔任電台及電視節目主持人。曾獲得1982年及1984年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編劇。 自1990年代末經常活躍於各類型的媒體。近年他又發展戲劇訓練，透過戲劇訓練及角色扮演，學員可學習了解客人情緒及感受。張氏於2003年創辦張堅庭戲劇工作坊。2008獲香港科技大學EMBA碩士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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