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12月，我都來紐約參加耶魯CEO峰會，今年比較特別，部分放棄Chatham House Rule（漆咸樓原則，編按：指參加會議的任何人都可以自由使用討論中的資訊，但不得透露誰發表了任何特定評論），竟容許CNBC直播兩節：一、記者和現場CEO，跟競逐聯儲局主席熱門人選之一，Chris Waller的對話。二、頒發傳奇領袖獎給LVMH主席Bernard Arnault。
理論上峰會其他環節仍須保密，但主持人經常半講笑形式借用《華盛頓郵報》傳奇出版人Katharine Graham的一句格言：「Everything is off the record, unless it is very good」（一切都不在紀錄，除非資料非常精彩），因此我也酌量「爆料」，分享一下整個峰會的一些精彩部分。
每年峰會都以一場晚宴作開始，因為時近Hanukkah（光明節） 和聖誕節，本應充滿節日歡樂氣氛，但今年災難特別多，氣氛反而充滿哀傷。香港的大火已夠慘，但美國和世界各地也發生了很多恐怖人禍。因此整個晚宴的討論都圍繞着一大堆最新慘劇和令美國人沮喪的最新社會發展趨勢。
臨近年尾今年災難特別多
首先我未下飛機，經機上Wi-Fi已收到Brown大學和悉尼Bondi海灘槍擊案的消息。老實講，Brown案件2死9傷，當然嚴重，但在美國而言，幾乎是每周甚至每天都發生的事情，如非在一間Ivy League（常春藤聯盟）大學發生，肯定上不了頭條。
我一下機，打開酒店電視看本地新聞，正報道Brooklyn區發生槍擊案，6個年輕人受傷，幸而無人死亡。Bondi案15人死亡（編按：現為16人死亡），40多人受傷，確非常嚴重（澳洲歷史上第二），尤其發生在槍管本算較嚴的澳洲，更令人驚訝。
更觸動美國的原因是今次襲擊的主要對象為猶太人，且發生在 Hanukkah 的第一天，情況極像兩年前10月7日的Hamas恐襲。無疑今次也是一次antisemitic（反猶太恐襲），世人必須譴責，但我們亦明白極可能今次是對以色列在加沙種族滅絕式屠殺的一種報復。峰會已算持平，既邀請了猶太Rabbi（拉比）祈禱，但也有邀請伊斯蘭Imam（伊瑪目）來講一些鼓勵共融和平共處的說話。
特朗普為國人樹壞榜樣
另一宗驚人案件就是著名導演Rob Reiner（洛連納）和太太，在家被兒子用刀謀殺。倫常慘劇令人哀傷，據一些認識他們的峰會朋友說， Reiner夫婦為人非常好和慷慨，支持很多慈善團體，亦很愛惜子女，但這個兒子有長期精神和吸毒問題，可惜無法幫到他。
最令人震驚的是特朗普的反應，他循例說了反對任何暴力事件後，即馬上攻擊Reiner，直說從不喜歡這個人，而他是死於Trump Derangement Syndrome（過度憎恨特朗普症候群）！貴為一國總統，連一點最基本同情心都無，為國人樹立一個何其差的榜樣！
特朗普重申Monroe Doctrine （門羅主義），接近對Venezuela宣戰，稱它為一個販毒恐怖組織。我贊同 Maduro 是個獨裁者，但緝毒應是一個警方執法行動，嫌疑犯也應得到法律的公平待遇。
但近日美軍已轟炸了26艘的被懷疑運毒船，殺害了近百人，據報最恐怖是採用「Double Tap」策略，即炸毁船隻後，發現有生還者墮海，不止不施以救援，反而再炸一次，務求殺死所有人為止，明顯這些行動都是嚴重謀殺和戰爭罪行！
美國外交上失道德高地
外交上，美國已失去所有道德高地，一邊既繼續支持以色列屠殺巴勒斯坦平民，另一邊又出賣烏克蘭主權和領土，所謂28點和平計劃，竟是愛婿Jared Kushner與普京一齊寫出來的，烏克蘭繼續腹背受敵。
峰會來了有烏克蘭血統的加拿大前副總理Chrystia Freeland ，她不停呼籲美國不可背棄烏克蘭，更不應一手摧毁西方聯盟，尤其仍然非常仰慕美國的加拿大。她更稱加拿大不想被迫站在中國那一邊（有何不好？）。她保持這種過時思想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她是哈佛畢業生，加上是Rhodes Scholar（羅德獎學金），再往牛津深造，當然眷戀西方霸權的昔日光輝。
美國內部問題也極多和嚴重。首先是特朗普對法治和教育制度的自殺式攻擊，公開的貪腐亦到了一個新境界。連最強大學府如哈佛，甚至最著名律師行如Paul Weiss等都要屈服，大學需停止支持自由主義，律師不可為特朗普敵人辯護，更被迫捐出4000萬免費服務！有位朋友的朋友，企圖在巴基斯坦投資稀土資源，但最後當然輸了給Kushner與Witkoff（總統特使）的集團。Eric Trump更在巴基斯坦有很多 crypto（加密貨幣）交易。
特朗普對法治教育自殺式攻擊
Chris Waller 的訪問猶如見工面試，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為了奉承特朗普。他不停自欺欺人說美國通脹不嚴重，關稅效果只是一次性。他擔心的只是就業問題，失業率逐漸上升，新增工作職位近零，因此他支持繼續減息50至100點子。但事實是通脹已連續4年在2%目標以上，且有反彈上升跡象，關稅效果亦未完全消化掉。失業率上升是真的，但整體仍算全民就業。 Waller也極支持穩定幣，認為有助美元變得更強大。增加對美債需求是有可能的，但他漠視增加私人機構「發鈔」的系统性風險，和有助罪犯洗黑錢的問題。相信他支持的原因也與 Eric Trump 正在大搞 cryptos 和 stable coins（穩定幣）有關。
一年多來主持人首次邀請我發言，詢問我美國是否過度妖魔化中國。他先讚揚我有遠見，早在多年前已指出半導體和 AI 的重要性。我直言此行所見所聞，令我對美國更悲觀和抑鬱，美國正浪費大量精力在政治和意識形態內鬥，而中國雖非完美，但做的正確事情非常多，包括各種科技突飛猛進，在新能源、電動車（EV）和機械人等，領先全球，醫藥、半導體和甚至 AI 也有很大進步。再加上中國開始立志提升內部消費至最優先戰略性地位，如成功，中國未來發展前景更佳。我更提醒所有人，中國是歷史罕見的和平崛起，世界必須尊重和珍惜這一點。
世界須珍惜中國和平崛起
美國雖開始擔心 AI 基建過度投資，近日市場已出現震盪，被認為最危險的是 OpenAI。但我指出美國並無他選，必定會不計成本，漠視安全，繼續這個「造神」AGI 競賽！即使OpenAI出現危機，美國政府未必真的見死不救。峰會最後一節，頒獎給Bernard Arnault，頒獎者星光熠熠，包括 Vogue 傳奇總編 Anna Wintour 、 Blackstone 老闆 Steve Schwarzman，和 Ivanka Trump ，每位都說了很多頗離地的讚美好話，Wintour 讚他審美眼光獨到，且超勤力不停巡舖， Schwarzman 說他生意眼光敏銳，和極強鬥心，連在 St Tropez 家中打網球都超好勝。最後一點是極親密家庭關係，Ivanka說每周六他都同子女和孫兒吃午餐，而他5名子女都在 LVMH 工作，是一家名符其實的超巨型 family business（家庭企業）！
他接受獎項時表現謙虛，自稱不喜歡「luxury」一詞，給人「showoff」炫富感覺，他喜歡形容他的產品為「high quality」高質量。最有趣是他指出疫後世人對生活的態度有變，減少對實物追求，反而着重經驗，因此 LVMH 多了開發酒店業務，包括 Cheval Blanc 品牌。他的觀點與我不謀而合，我亦曾幫襯過他的超昂貴巴黎 Cheval Blanc！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