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文化交融的盛世 ── 唐風中的絲綢之路

絲綢之路是中國古代連接歐亞大陸的貿易路線，也是東西方文明交匯的網路。自西漢張騫出使西域開闢貿易路線以來，絲路已有兩千多年歷史。至大唐時期，絲綢之路全面發展，以長安（即現今西安）為起點，經過甘肅河西走廊的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四郡，穿越沙漠，經中亞而至地中海東岸和小亞細亞，以羅馬為終點。

新疆是古代絲路連接中西的關鍵樞紐，新疆的吐魯番於唐代初年屬高昌國，太宗於貞觀十四年（640年）平定高昌，設置西昌州，標誌着西域地區開始受唐朝統治。吐魯番出土的歷史文化遺產豐富且珍貴，見證古代東西方的文化交流。透過現正於香港文物探知館舉行的「唐風萬里：多元交融開放的盛世」展覽，我們可以從新疆吐魯番多座墓葬出土的器物，了解絲綢之路上文明交流的璀璨歷史。

在新疆為數眾多的歷史文化遺產中，不能不提吐魯番阿斯塔那古墓群。該古墓群是西晉至唐代高昌城居民的公共墓地，共有500多座墓葬，總面積達10平方公里。由於吐魯番氣候乾燥，古墓內的隨葬品大多保存完好，尤其紙本文書及畫作，歷經千年而不腐，這些文書是了解唐代吐魯番地區與中原交流的珍貴研究材料。

展覽中展出的「某年經京北府過所」於阿斯塔那墓地出土。「過所」是唐代百姓旅渡關津向政府申領的通行證，也是絲綢之路管理的核心部分，通常一式兩份：正本加蓋官印，發予申請人；副本由管理的官員簽署存檔。展出的「過所」殘存墨書漢文四行，記錄某年行人前往京北府的「過所」內容。文件反映唐代嚴密的行旅管理制度，以及當時社會的交通與行政運作。百姓若無「過所」而擅自通關，將依唐律受懲處。

「某年經京北府過所」是國家一級文物，此官府文書於吐魯番出土，彰顯當時新疆與中原政治體制一體化。（吐魯番博物館藏）

見證西域典章制度與中原一體化的還有一份學生作業。阿斯塔那古墓出土的文書中，有一份由年僅12歲的卜天壽於唐景龍四年（710年）抄寫的《論語鄭玄注》，反映出當時吐魯番的學生也一如中原地區須學習儒家經典。

卜天壽在卷末附上充滿童趣的打油詩，催促老師讓學生早點放學：「寫書今日了，先生莫醎（嫌）池（遲）。明朝是賈（假）日，早放學生歸。」。東漢經學家鄭玄對《論語》的註解自唐代後便失傳，這份於1967年出土的卜天壽抄文為古代民間文學及訓詁研究提供珍貴資料。此文物珍品已收錄於第一批國家珍貴古籍名錄中。

阿斯塔那唐代墓葬群中有一項獨特的發現，是墓葬中有大量伏羲女媧圖像。這些畫作通常以木釘固定於墓頂，畫面朝下。伏羲與女媧是中國傳說中人類繁衍與開創文明的神衹，伏羲女媧畫像廣泛見於新疆墓室，顯示當時中原神話深深影響西域的喪葬習俗。

展出的《伏羲女媧圖》以三幅原白色麻布縫合彩繪而成，畫面核心是人首蛇身的伏羲和女媧，下身蛇軀相互纏繞，象徵天地陰陽結合。伏羲左手執矩尺，女媧右手執規，以「規」和「矩」寓意「天圓地方」的法則。畫作上下各繪有一圈，上方為太陽，下方為月亮。此畫作反映中原漢文化與西域地方文化在宗教信仰及藝術表達上的融合。

見證絲路上東西文化交流的還有新疆烏恰縣出土的波斯薩珊銀幣。波斯薩珊國的貨幣沿絲綢之路成為中西亞地區交易的通用貨幣。薩珊銀幣具祅教特色，幣面連珠紋圈內鑄有祭火壇，外圍有星月圖案裝飾，銀幣流通反映祆教的傳播。

祆教是古代波斯的國教，視火為神聖之物，也稱為拜火教。當時西域以及絲路沿線，尤其是中亞地區的粟特人皆信奉祆教。祆教亦是唐代流行的外來宗教信仰，隨入華的粟特商人傳入長安及洛陽兩京地區，長安城內便設有多間祆教廟。

絲綢之路上最具代表性的貨物當然是中國的絲綢，以及瓷器、茶葉等，外銷到中西亞地區；而西域胡商則騎着駱駝，穿越沙漠，輸入大量來自波斯、阿拉伯等地的奇珍異寶，包括香料、寶石、珠飾和精美的金銀器等。

遙想絲路上商旅帶着貨物絡繹不絕的盛況，展覽中的陶俑便把當時的風貌生動呈現。三彩釉陶胡人牽夫俑身形健碩，雙手一高一低握拳作牽繩狀；彩繪駝夫俑深目高鼻，頭帶白色尖頂氈帽，身穿褐色翻領長袖長袍，雙手握拳作牽駱駝狀；三彩騎人駱駝俑駱駝昂首直立，駝峰之間有大型獸面馱囊，上載一人，手控鞭韁催趕駱駝前行，儼然一幅絲路商旅冉冉而行的畫面。

三彩騎人駱駝俑以高大的駱駝、微小的陶人來突顯駱駝於橫越沙漠、運送貨物，以至中外文化交流上的重要性。（洛陽博物館藏）

開放風氣加上繁榮的對外貿易，造就大唐的多元文化，印染工藝及紋樣也帶來突破。唐代「夾纈技術」是印染技術中較為複雜的工藝，工匠須用兩塊對稱的雕花木板夾住絲綢，再浸染礦物顔料，形成清晰紋樣。展品中一條於吐魯番阿斯塔那墓地出土的橙色印花小絹裙，便採用了這技術印染出纏枝花葉圖案。

橙色印花小絹裙細小精緻，原為女舞俑衣服，卻完整保留唐代服飾的印染與織物工藝。（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藏）

除了衣飾，隨着絲路的開通和發展，葡萄、核桃、奶酪、胡餅及胡椒等多類西域食材、香料和食品亦紛紛傳入中原地區，使唐朝食物更多樣化，也為日後多元的中華飲食文化埋下種子。展品中的小麥點心在阿斯塔那墓地出土，並非一般陶製墓葬品，而是以小麥粉為原料經手工捏製再烘烤而成的食物。全賴新疆乾燥的氣候和自然環境，這些麵點得以經歷千年仍保存完好。除了點心，阿斯塔那墓地也出土月餅、餛飩、胡餅和餃子等不同食品，展現當時新疆的麵食製作工藝和豐富的飲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