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睇」,即賞心悅目,但稍轉音調,也可指熱衷觀看;「惡睇」,以俚語解讀,就是難看,若把讀音轉換,變成厭惡觀看,畢竟鬼片或教人不安。當然,要解的詞,還有「鬼片」。此稱甚籠統,難視為類型,觸及恐怖、驚慄,甚或諧趣範疇。資深影人謂:「鬼片是港產片一大特色!」所言甚是,港產鬼片曾風光,唯因市場考慮,今已偃旗息鼓。時值10月,主題樂園年復年辦嘩鬼派對,戲院內「咿嘩鬼叫」聲卻已稀。
筆者非好鬼片,9月倒率先看了《詭屋驚凶實錄4:最後的儀式》(The Conjuring: Last Rites)。此賣座系列的中文譯名抓着重心:實錄,以實案包裝虛像。鬼片不鼓勵攝製,源於其弄虛作假,導人迷信;話雖如此,它可作多元解讀,虛中有實,不一定那麼十惡不赦。
真事藍本:記詭屋實錄
得自打嘴巴!雖云非好鬼片,倒是《詭屋驚凶實錄》的捧場客,源於其首兩集拍得精彩。影片以真實人物經歷作背景,重現通靈夫婦的個案,片末作「對照記」,展示他倆及個案主人的真容。中文譯名另一精要是「詭屋」,非「鬼屋」,呼應其「實錄」特質。當然,實案屬包裝,走的還是靈異驚慄路線,手法倒配合實案背景,悉心營造詭異氣氛,少來血腥核突,也是首兩集可觀之處。
影片從實案主人角度出發,肯定亡靈存在,片中也出現具體形象,但最凶惡者多以邪靈虛像呈現,帶觀眾代入案主,感受面向異像威嚇的恐慌,處理手法相對高明。要產生效果,異像的設計、推展頗考心思,觀乎幾集下來,奇招已盡出;來到第四集,逼力有限,注入親情力量抗衡,也有點老生常談。
如前述,「鬼片」稱謂籠統,泛指圍繞靈異事件的驚慄片,「鬼」或現或隱,或以虛像代表,甚至是偽裝,而嚇人手法則各自精彩。想當年我也曾捧《猛鬼街》(A Nightmare on Elm Street)系列的場,看過幾集,其「撞鬼」場面怪趣好玩。片中猛鬼具體現身,卻藉夢境作惡,虛實交織。此一搞鬼系列屬青春片,藉新星帶動驚呼狂叫的亢奮。此模式長做長有,像《奪命狂呼》(Scream)、《死神來了》(Final Destination)等系列,從娛樂着眼,看搞鬼去到幾盡,與導人迷信沾不上邊。

港靈幻片:風俗與文化
1989年第13屆香港國際電影節的「戲園誌異:香港靈幻電影回顧」專題,觸及奇幻、鬼怪,以至南洋降頭術等片種,標題籠統稱「靈幻電影」,反映其豐富蕪雜。專題以學術角度探討向被詬病為「導人迷信」的鬼怪片,了解它在商業市場持續流轉,與社會文化如何互動影響。
跨進80年代,這類影片注入新元素,幾經變奏,衍生若干佳作。像洪金寶自導自演的《鬼打鬼》(1980),以及由他主演、午馬執導的《人嚇人》(1982),把武打、喜劇結合術數信仰,生「鬼」活潑。拳腳功夫與傳統信仰本質上帶草根色彩,影片廣受歡迎,箇中紐帶是地方文化,與大眾的信仰、生活習俗相呼應,引發共鳴。
高踞1985年賣座港片第五位的《殭屍先生》,以湘西趕屍風俗為背景。50年代鳳凰影業公司出品的《屍變》(1958)也談趕屍,陣陣疑雲終被揭破為騙局,排除導人迷信之嫌。
《殭屍先生》則沒有迴避,片中殭屍躍動,更有女鬼,肯定鬼怪存在,重點是順着大眾對鬼怪的想像,挖空心思製作鬧笑與緊張情節。緊張無關恐怖,而是殭屍來襲一剎,能否「暫時停止呼吸」絕地逃生。影片活用民間習俗,成功注入喜鬧元素,節奏明快,結合師徒情,營造富溫情的鬧喜劇,鬼魅作為戲劇元素,沒有產生令人難耐的副作用。

創意無阻:一把尺量不盡
鬼神觀念是民族文化的組成部分,以亡靈、異像為背景的創作由來已久。回溯香港粵語鬼片,最早始見楊工良導演的《午夜殭屍》(1936),隨後一度掀起熱潮。鬼怪片興起,跟期間公映的美國同類影片顯見關連,如1931年公映的《殭屍誌異》(Dracula, 1931)。鬼怪片幾十年來起起落落,衍生多種類型,包括取材古典文學作品,像不同年代的《倩女幽魂》,以至當代李碧華的詭異創作。
靈異魅影的存在欠科學實證支持,但退一步看,人心肉造,一把尺量不盡,非定然與客觀數據掛鈎。敬拜先人,很大程度屬當下世間事,在世者抒發惦念之情,此舉縱非科學,卻禆益心靈,且維繫在世親友,不無意義。電影中鬼魅現身,提供戲劇場景,還是為講述人的故事,而觀眾進戲院,也抱着看戲的心情,不會過度沉浸而喪失理智,深陷迷信漩渦。
無疑,部分影片在處理異像上過度渲染,繪形繪聲,來到這骨節眼,總想起「防疫注射」:提升免疫力,防病菌侵害。觀眾只消有一定知識,具備判斷力,自會思考取捨,對外圍創作何苦束縛過多。畢竟幽默感、靈異說,各有立場、看法有別,就由觀眾以智慧量度,觀眾的精明眼正是調節機制,作品在優劣水平自會取平衡,容讓創作天地寬。
作者簡介:
黃夏柏,生於澳門,在香港完成專上課程後,從事媒體工作,現職自由撰稿人。著有《憶記戲院記憶》、《香港戲院搜記》、《紙媒港故.影戲閒情》、《電視歡樂.今宵再現》等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