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中國以東道主身分，展開今年兩場重大的外交活動：其一是8月31日至9月1日於天津舉行的上海合作組織峰會；其二是緊隨其後在北京舉行的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大閱兵。兩場活動除了共同指向樹立正確二戰史觀與戰後秩序的維護之外，更揭示出中國今後的外交路線與策略。
回想2015年首次高調舉行的九三大閱兵，中國首度提出了1931至1945年的「14年抗戰」史觀，改變並取代了國民黨從1937年盧溝橋事變起計算的「8年抗戰」史觀；同時強調，戰爭中中國傷亡人數超過3500萬，中國人民以巨大民族犧牲，支撐起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東方主戰場」，為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作出了重大貢獻。
到了今次閱兵，主要論述已放在強調中國是戰勝國及戰後秩序的維護者上面，捍衛《聯合國憲章》宗旨和原則，推動建設更加公正合理的全球治理體系。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9月1日「上海合作組織＋」會議上的演講指出：「80年前，兩次世界大戰的浩劫讓國際社會痛定思痛，聯合國應運而生，全球治理掀開新的一頁。80年後，和平、發展、合作、共贏的時代潮流沒有變，但冷戰思維、霸權主義、保護主義陰霾不散，新威脅新挑戰有增無減，世界進入新的動盪變革期，全球治理走到新的十字路口。」在美國特朗普式單邊主義之下，非但不是沒有道理，更簡直在為中國建立一個新秩序敞開了大門。
（中國政府網）
從中俄朝伊到全球南方陣營
儘管以美國為首的全球北方國家領導人集體缺席，但在天安門城樓觀禮的外國元首或政府首腦達26名，是中國閱兵史上最多。在之前習近平於天津峰會首次提出「全球治理倡議」之後，明顯發放出一個中國與全球南方團結一致的政治訊號。
事實上，習近平在8月26日會見到訪的俄羅斯國家杜馬主席沃洛金時已經提到，中俄雙方要團結全球南方國家，堅持真正的多邊主義，推動國際秩序朝着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此一路線與策略，已呼之欲出。其後於9月2日，習近平同俄羅斯總統普京的會談裏指出，中俄兩國都強調主權平等、國際法治、多邊主義，要繼續在聯合國、上海合作組織、金磚國家、二十國集團等多邊平台加強協作，攜手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則是對該策略的進一步闡釋。
習近平也藉此機會，用3天時間與22名國家領導人舉行雙邊會晤，當中絕大多數是全球南方國家，顯示出北京不甘於停留在中國、俄羅斯、朝鮮與伊朗所組成的「盟友」層面，更有志於構建一個以捍衛《聯合國憲章》為綱領，結合上海合作組織、金磚國家與全球南方的陣營或全球治理體系。
看到閱兵儀式的觀禮台上，普京坐在習近平右邊，朝鮮領袖金正恩坐於其左邊，形成中俄朝鐵三角，人們很自然會聯想到，傳統地緣政治理論中佔據心臟地帶的中俄朝三國將「結盟」，並試圖控制歐亞大陸以至「世界島」。
然而，今年的以色列與伊朗戰爭當中，伊朗完全不堪一擊，導致中俄朝伊軸心的一角崩潰，直接令以中俄為首的陸權勢力在中短期內「控制歐亞大陸」的希望完全幻滅。此外，在這次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領導人於9月1日發表的《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元首理事會天津宣言》，印度似乎仍沒有支持一帶一路倡議，其後亦沒有參與九三閱兵的觀禮，與中國看來貌合神離，也是中俄為首的陸權勢力無法「控制」歐亞大陸的一大因素。
（中國政府網）
揚棄傳統地緣政治
不過，中國在傳統地緣政治角度中「失利」，可不是什麼壞事，皆因陸權勢力的安全理論存在巨大破綻。首先，陸權強權一向有過度擴張的傾向，不知該何時停止擴張，過程中亦只與利益為伴，沒有真正的盟友。此外，陸權勢力傾向置安全於經濟和貿易之上，最後往往導致民窮財盡、經濟崩潰。
在早前於天津舉行的上海合作組織峰會裏，有跡象顯示中國並不打算走傳統陸權強權的老路。習近平主持會議並發表講話時，就未來提出利用超大規模市場優勢和各成員國經濟互補優勢，加強能源、基礎設施、綠色產業、數碼經濟、科技創新、人工智能等領域合作，盡快建成上海合作組織開發銀行，似乎更有意建立一個地緣經濟體系，在經濟和科技方面領導全球南方，促成其發展與崛起。加上中國在這兩場外交活動仍強調堅持走和平發展道路，這有助中國擺脫地緣政治理論裏陸權強權的攻勢與侵略「傳統」，避免與海權勢力盲目對抗，為未來揚棄傳統地緣政治理論做好準備。
全球治理 走到新十字路口
中國能夠逐步擺脫傳統地緣政治的誘導，轉而往建設全球治理體系的方向邁步向前，無非是看到一個更大的機會：於特朗普主義下，全球治理確實走到了新的十字路口；二戰後由西方尤其是美國主宰的全球格局，正逐漸崩解。換言之，構建一個取代二戰之後建立、如今逐漸崩解的全球體系之新架構的時機，已經成熟。而世局將中國置於這新世界秩序的核心──由中國執牛耳，提出全球治理倡議及構建全球治理體系，已再非幻想。
時移世易，以前說到要捍衛《聯合國憲章》宗旨和原則、推動建設全球治理體系，又哪裏輪得到中國？不過現在，即使尚不能確定中國是否站在歷史正確一邊，但歷史已經把中國推到了這個位置上。早前舉行的上合組織峰會與閱兵儀式，正好反映中國向重塑全球治理體系全面邁進。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