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7月24日，歐盟三巨頭──歐洲理事會主席科斯塔（António Costa）、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歐洲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卡拉斯（Kaja Kallas），一起來到北京與中國領導人舉行第25次中歐領導人峰會。峰會正值中歐建交50周年，本來應該大肆慶祝，但是縱觀峰會的全程，談不上有什麼慶祝的氛圍。會前輿論就不看好，會談中雙方是各說各話，沒啥共識，雙方最終達成的，僅僅是一個應對氣候變化的聯合聲明，可以說是聊勝於無。
自特朗普2025年1月再次上台以來，美國政府大打關稅戰，霸淩各國，中歐雙方都是受害者，為了共同應對美國的脅迫，抱團取暖、冰釋前嫌，原本對雙方更為有利，中國也有聯歐制美的想法，但現實是，雙方如今的關係卻愈來愈緊張和疏離，歐洲並未明顯向中國靠攏，甚至已經將中國看作是對抗陣營中的一員了。
中歐經濟利益衝突
造成這種狀況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經濟利益上的衝突，二是俄烏戰爭問題上的立場衝突。從經濟上看，中國目前是歐盟第一大進口來源地和第三大出口市場，佔歐盟進口額的21.3%和出口額的8.3%。2024年，中國對歐盟有3058億歐元的貿易順差，這個數字在過去九年增長了一倍。在巨額貿易順差的背後，是中國產能過剩，對歐洲產業鏈形成的衝擊，尤其是近年來，中國產的電動汽車和光伏產品的大量湧入，這與中國在對外關係中經常強調的雙贏相去甚遠。
在歐洲看來，中國產品的低價格是官方補貼造成的，對歐洲構成了不公平競爭，自2024年底開始，歐盟對中國電動車加徵關稅，過去一年，歐盟已經向中國啟動了25個貿易調查，馮德萊恩警告說：「中歐愈加深合作，不平衡就愈深，如今已經到了一個轉折點，如果中國不向歐盟更進一步開放市場，歐盟很難再繼續維持如今對中國的開放程度」。
除了貿易不平衡之外，中國市場對歐盟的吸引力也在下降，2024年9月11日，中國歐盟商會發布了《歐盟企業在中國建議書2024/2025》，中間提到大概三分之二的中國歐盟商會會員企業稱，其在華利潤率僅僅能夠持平、甚至低於全球平均水平。512個受訪成員企業當中，44%對業務前景持悲觀態度，這一比例超過了以往，企業的憂慮包括中國經濟復甦乏力、市場准入困難、中國國內消費疲弱，官方一再以國家安全的名義，推出不透明的法律等。
再從更廣闊的背景來看，由於第四次工業革命在全球範圍遲遲沒有取得突破，全球經濟整體上陷入低迷，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在這種情況下，中國大量出口廉價產品，無論對歐盟還是對世界其他地方，都差不多成了「不可承受之重」。所以這幾年，向中國商品加徵高額關稅的，已經不僅僅是歐盟美國這些意識形態不同的國家和地區，也包括沙特、俄羅斯、巴西、土耳其等此前一直比較友好的國家。
另外，汽車產業是歐盟的傳統優勢產業，現在中國大量生產和出口電動汽車，嚴重削弱了歐盟的優勢，歐盟因此反彈強烈。
歐盟不滿中國默許俄侵略行為
再就是俄烏戰爭爆發以來，中國一再強調保持中立，只是和俄羅斯做生意，向其出口民用產品，沒有支持俄羅斯的戰爭行為。但是，歐盟內部普遍認為，中國沒有譴責俄羅斯的侵略行為，也沒有對其實施制裁，更像是對俄羅斯戰爭行為的默許，中國大量採購俄羅斯的能源，實際上支持了俄羅斯的戰爭經濟。
過去幾年，陸續到中國訪問的歐盟高層，每次都會提到中國在俄烏戰爭問題上的立場，並且一次比一次更明確的表示，中歐之間關係改善的前提，是中國要明確譴責俄羅斯的行為，並停止中俄貿易。
馮德萊恩這次在北京就表示，「中俄關係如今是歐中關係的決定性因素，希望中國能夠使用其影響力，促使俄羅斯接受停火，坐上談判桌，開始和談，結束流血」。
但是中國可能擔心俄羅斯一旦戰敗，美國目前施加給俄羅斯的壓力，全部會轉移到中國身上，因此很難與俄羅斯完全切割開來。
在意識形態方面，中國和歐盟之間一直是有分歧的，但是雙方在過去總能找到妥協點。這次的特殊之處在於，俄烏戰爭對歐盟來說，是生死攸關的事情，無法妥協。
歷史經驗包括1938年的《慕尼黑協定》，2015年的《明斯克協議》都已經證明了俄羅斯的領土野心，不是靠犧牲烏克蘭就能得到滿足的，綏靖只會助長其野心，引發其對新領土的覬覦。所以，歐盟在經歷了戰爭初期的猶豫、徘徊之後，目前已經達成了全面抗擊俄羅斯的普遍共識，就像中國不能接受俄羅斯戰敗一樣，歐盟也肯定無法接受烏克蘭的失敗。
在中歐建交50周年之際，中國官方媒體將中歐關係評價為「互利共贏」，但是德國的《南德意志報》就認為，「中歐關係已經到了前所未有的糟糕程度」，並認為對付中國，歐盟擁有足夠的施壓手段，不應該一味對中國委曲求全。
媒體的說法可能有偏激之處，但是對中國來說，處理中歐關係的挑戰確實不小，畢竟，美國和歐盟是安全和價值觀上的夥伴，在經濟問題上吵得再厲害，歐盟在政治安全問題上也必定會向美國靠攏，而不可能選擇中國。在中國市場吸引力下降，中歐在貿易上競爭加劇的情況下，自然是更甚。
中國經濟上需要歐盟，政治上價值觀上卻將其視為對手，這兩者很難調和起來。
原刊於世界靈敏度微信公眾號，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