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遊二：波斯波里斯的「獅子咬牛」浮雕

今次到伊朗旅遊，其中一個旅遊重點是公元2世紀由書珊王朝建立的都城——設拉子（Shiraz），現時還是一個充滿濃濃波斯文化氣息的古城。在設拉子城東北60公里處，有一個遊客必去的旅遊點，就是在 1979 年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波斯波里斯。「波里斯」意為「都城」，「波斯波里斯」的意思就是「波斯國的都城」，其實她是目前世界上發現規模最大、最雄偉壯麗的整體封閉式石頭宮殿。

浮雕盡顯帝國昔日風光

這座石頭宮殿，有一說是在大流士一世統治時期（公元前521至公元前485年在位）建成，也有一說是居魯士二世所建。它是建立在一個長450米、寬300米、高18米的巨型石台之上，宮殿設計是利用倚靠善心山（直譯 The Mountain of Mercy）造出形勢，其東面緊靠著綿延起伏的扎格羅斯山，可以想像當時的宮殿從晨光暮輝到夜裡閃爍燈火下，會像大帝頭上一頂熠熠生輝的王冠，氣象萬千，每年在春分新年來覲朝的各國使臣無不拜服於赫赫的王者風範，望之而生敬畏之心。

這座石宮，有很多精彩又別具含義的浮雕，彰表着這個古老帝國昔日的威儀和功績。雖然歷經了2500年的風雨，現在滿目瘡痍，頹垣破柱，遊人好像穿越昔日奢華和今天破敗之間，豈無一點「一切如斯」的感受？相濡在遊覽完當晚便寫了一首絕詩以紀：「大利烏軍刀馬饒，君王威折覲臣腰，石宮顯盡春分史，未幾高台萎草飄」（相濡按：大利烏也譯作大流士）。由於這座宮殿專為表彰大帝的彪炳戰功，很多浮雕都顯示各個被臣服的部落、小國在春分（波斯新年之日）時覲見大帝並獻上祝福賀禮的情景，遊人要留意浮雕上各國使節不同的頭飾、服飾和禮物。宮中牆壁最多見的是一幅「獅子咬牛」圖浮雕。究竟這幅圖的意義何在呢？原來古波斯，現在的伊朗，新年都定在每年的3月20或21日春分這一日。原來現在土耳其、阿富汗、烏兹别克斯坦等國的新年，都定在春分那日，已有3000年的歷史了。伊朗在1925年3月31日波斯議會立法採用了伊朗曆，追溯由公元622年起，即由穆罕默德在那年從麥加出行到麥迪娜為伊朗曆紀元元年，並以春分為每年的第一天。公曆2016年3月20日至2017年3月19日為波斯曆1395年，換言之，2017年春分後，伊朗便算1396年了。

「獅子咬牛」的重生

好了，回頭說那幅「獅子咬牛」圖。說清楚一點，獅子是咬著牛的臀部，伊朗的導遊表示：「公牛可以代表冬天，獅子代表春天，『獅子咬牛』圖就是表示冬去春來，萬物更新的意思。獅子是無意殺牛的，是秉承波斯大帝居魯士大帝的懷柔手段，令到每一個被征服的民族和地區，均心甘情願臣服於波斯。」這幅獅咬牛浮雕，也就成為了今天伊朗的其中一個最具代表性的旅遊標誌。相濡覺得這圖還有另一個意義，就是新的開始，萬物經歷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後，又重新有新的復甦氣象，有點「重生」的意味。

現時深圳博物館有一個叫「山西平城晉陽展覧」（展期由10/6-20/8/17），其中「虞弘墓漢白玉石椁」是重點推介，它是1999年全國十大考古發現之一。有考證云：虞弘，公元533年出生於中亞粟特地區的城邦國家魚國（粟特地區位於阿姆河與錫爾河之間，即今日的烏茲別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境內），592年卒於晉陽。虞弘出身酋長之家，曾隨父輩在柔然國住過，公元552年柔然國因屬下突厥部落起義而滅國。虞弘可能是來自西域或中亞的祅教徒（亦即瑣羅亞斯德教或拜火教徒）外交官世家，他在中國北朝時曾任「檢校薩保府」一職，中國皇帝任命外國人當官較早的證據，他執掌祆寺及西域諸國事務，卒於並州。因為北朝（公元386-581年，是北魏、東魏、西魏、北齊和北周等五個王朝）開始，大批來自西域地區的胡人進入中國，這些胡人中以屬東伊朗人群的粟特人勢力最大。粟特人進入中國時聚族而居，首領被稱為「薩保」，即粟特語商隊首領的意思。

虞弘墓在隋開皇13年（公元592年）以石椁殮葬，石椁四面飾以精美浮雕，由50多個單體圖案組成，圖案中所描繪的人物均為高鼻深目、棕膚黑髮的地中海高加索人種，圖中的人物、動物、服飾、器皿、樂器以及花草樹木的美術風格、造型特點，均帶有極明顯的中亞波斯風格。而棺椁中也有一幅獅子咬牛圖，與伊朗的獅子咬牛圖比較（見相濡的插圖），有點不同。細心的讀者可以看出虞弘墓的獅子，略瘦，頭頸毛較少，牠咬着中國的大角水牛的前方頸背，而不是臀部。這幅石棺椁後壁中石板圖，深圳博物館的解圖說是獅子搏牛圖，不解作古波斯的新年圖。虞弘墓還有另一幅是人獅搏殺圖，獅子咬着一個人的頭，那人的劍亦穿過獅身，相當血腥，似乎這幅圖跟和獅子搏牛圖在表達上頗為一致，是西域和中亞的大官們常以人（俘虜）獸和兩獸拼搏作樂之表達。但這幅在石椁壁的獅子搏牛圖會不會有重生的意思呢？相濡覺得這點要考慮到鎖羅亞斯德教（也稱祅教或拜火教）教徒的信仰，他們相信善良的教徒死後會重生上天堂的。如果這個想法成立，虞弘墓棺椁上的獅子搏牛圖會是寄望死後重生上天堂的表。如是者，這應作獅子咬牛重生圖而不是獅牛相搏圖去解了，儘管這幅圖獅子咬着牛的臀部。也許有人認為獅子不會攻擊牛的頸背，否則會被牛角所傷，但古波斯咬牛臀的獅子也有機會被牛的後腳所傷，是不？相濡看過國家地理雜誌播出過獅子食牛的相搏情況，牠們多從側面去咬牛的頸背後，但不會跟牛作生死鬥的，咬傷牛後，獅子會離開牛，然後監視那隻牛，等到那隻牛最後失血而死，牠才去食牛，很聰明和很有耐性。無論如何，此墓正好見證伊朗文化的傳播和祅教已經傳到中國。

獅子與牛的歷史意義

古波斯的「獅子咬牛」浮雕還可以再作較深入的了解，究竟獅子與牛還有什麼歷史意義？在西方歷史上，牛是象徵力量，獅子則是權力。《聖經》上就提到的古代世界霸權（及其他國家）都以某種動物作為國家權力的象徵。古埃及用蛇，法老王的頭飾上就有聖蛇像；在中東文化發源地兩河流域的古亞述族用公牛，米底亞-波斯用鷹（米底亞人的盾上都刻有金鷹像；波斯人的長矛矛頭末端則有鷹像）；羅馬也是用鷹，雅典是用貓頭鷹作為權力的象徵。現代的英國也用獅子，美國則以鷹做標誌，而中國用龍，德國用雙頭鷹作國徽也是世界聞名的。

在波斯神話中，有密特拉（Mitra）殺牛創造世界之說，密特拉本身是極古老又屬於阿利安宗教系統（有學者稱之為原始印度和伊朗宗教系統）的神。他更是古波斯人所崇拜的太陽神的化身，而獅子又是太陽的化身，所以波斯人直接以獅子代替了密特拉殺牛的圖象。不過，到了瑣羅亞斯德教在波斯崛起後，太陽神密特拉的地位便降低了。由上述淺探獅子咬牛圖的意義，我相信它有幾重意義：一是冬去春來，新的一年開始，也有重生的意義；二是紀念波斯人滅了曾經極為威名顯赫，但用極殘酷手段對付俘虜的亞述族，開始古斯帝王的一統天下大夢，以獅子咬牛，而不殺牛，是一個懷柔統治的手段而得天下的紀功；三是有瑣羅亞斯德教（拜火教）的神權政治及管治的歷史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