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 Jan 03 2025 23:59:59

無利可圖但前景誘人風潮下的犧牲品──EVA

使用EVA,你不會犯本,只是市場口味改變了,你也許錯過潮漲的黃金機會,現下只可期盼「無利可圖但前景誘人」的投資熱潮消散後,或許EVA會再度被市場從倉庫裏拿出。

還記得那個在演講台的PPT上、有自己的商標記號、曾經深受明星基金經理和各大上市公司的CFO青睞的三個字母嗎?別搞錯,我們說的是EVA(Economic Value Added,即「經濟附加價值」)。這曾經在華爾街殿堂裏炫目登場、被金融和財務精英推崇備至的財務指標,如今卻像是晚上8時半的鬧劇中那個被遺忘了的「長子」,既非逆子也非敗家子,只是不知不覺之間成了時代轉型中被輾過的一塊泥巴。

曾經的王道正宗

EVA在上世紀末風華正茂的日子裏,在各大教科書與收費高昂的顧問公司爭相讚譽,顧問門忙着叫嚷道:「看,這是好公司決策、激勵、分紅的可靠基石,讓管理階層明白資本有成本,不可肆意妄用!」當然,在賺錢之外,這派西裝道人還頤指氣使的教導經理人,別老把公司資金當慷慨的糖果;並孜孜不倦地叫人記住那投資回報需要高於融資成本的公式。此刻的EVA,宛如公司治理界的王道正宗,一派凜然。

豈料好景難常,千禧後的10年間,颳起一陣陣「無利可圖但充滿未來想像空間」的投資風潮。那些煞有介事的矽谷人要「改造世界」宣言,由一群不過是身穿連帽衛衣、喜歡泡咖啡而不是喝烈酒的程式員,嘴裏喃喃念着語意不清、但大概就是「不賺錢也行,只要增長看似無限就好」之類的福音諺語。

這時候,那位拿着綿綿不絕、看似無懈可擊的EVA試算表的西裝漢,頓然像落伍的前度,在未來感滿溢的共享辦公空間裏,被年輕世代白眼和訕笑:「你問我是否賺錢?先生,現在誰在乎?瞧瞧我的用戶增長曲線,看着那瘋狂往上冲的流量與註冊數,什麼鬼加值?別跟我開玩笑了!」

於是,EVA之友在尷尬的財報角落悄然退出。面對各種「就算今天不賺錢,明天想像無限」的潛在新創,EVA的經濟邏輯顯得像「八股文」:「吓?資本有成本?要考慮風險溢價?別鬧了,現代灣區的幾個小孩還抬着錢追着老子說要我先搶佔市場!」EVA嚴肅地提醒管理階層注意資本效率,猶如老校長在畢業典禮上侃侃而談,台下的年輕學子們卻在彈指之中,從Tinder尋找玩伴。

誰是老海鮮?

本來是公司「三支腳椅子」中不可或缺的一條腿(分權、績效量測、薪酬方案三足鼎立),EVA卻因市場瘋狂迷信「成長神話」而被甩掉了。試想,一家連基本利潤都從缺的公司,動輒卻被估值百億,EVA先生站在旁邊除了哭笑不得,還有什麽事可做?最糟糕是連投資人也一派雲淡風輕:「負EVA又如何?是未來故事,不賺錢又怎樣?反正股票價格增長幅度凌駕一切!」

最終,EVA成了時代巨輪的犧牲品:使用它,你不會犯本,只是市場口味改變了,你也許錯過潮漲的黃金機會,現下只可期盼「無利可圖但前景誘人」的投資熱潮煙消雲散後,或許EVA會再度被市場從倉庫裏拿出。到那時,那位華髮老夫也許只能苦笑嘆道:「我就是那場盛宴裏被意外地壓在板凳下的老海鮮!」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艾雲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