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偶然經過一方小小的居民平台花圃，那裏，幾株山茶已悄然綻放。這裏的山茶花並非烈燄般的朱紅，而是少女頰上薄暈似的粉紅，一朵朵，綴在深綠如皮革、油亮如打磨過的葉叢間。在冬日略顯蕭瑟的底色上，格外的耀眼，也格外的靜。寒風過處，它只是微微顫着，矜持地守住一團溫潤的光。這光景，忽地叫我想起理工大學校園裏的那些茶花，十多年曾一次次地如期相會，此刻是否也正迎着冷風，將那紅白相間的臉龐，開成一片無聲的喧嘩？
有德之花
茶花豔而不妖、耐霜雪，是許多中國文人心目中的「有德之花」，蘇東坡曾稱茶花為「歲寒姿」，讚譽它冰清玉潔的沉靜之美。我此刻望着它，心思卻飄向了它繁華謝盡之後的模樣。那絢爛的重瓣萎落了，堅實的花托卻會日漸膨起，懷抱着一枚枚青褐色的果實──茶籽。這便是美的另一種延續了，從觀賞的美麗花朵，轉化為實用的果實，其籽可榨油，壓榨過後的茶籽可作有機肥料，或做成茶籽餅以作有機零污染的清潔劑。昔日農村人民更用茶籽餅煮水洗頭，以強髮護髮。
這茶籽，能榨出金黃透亮的山茶籽油。它的名字樸素，卻被譽為「東方橄欖油」。它還有許多別號：「保健油」、「血管清道夫」，說的是它對身體內裏氧化物的滌蕩，因含不飽和脂肪酸，能清除血管內壁上的脂肪和膽固醇。
「月子油」、「寶寶聰明油」，道的是它對生命兩端最柔嫩的護佑，是容易消化被身體運用的優質好油；「減肥油」，關乎現代人對形體的執念；「外傷創口貼」、「長壽油」，則近乎一種民間智慧的貼切稱謂。
內服外用，彷彿無所不能，這哪裏只是一滴油，分明是一瓶濃縮的、東方式的生存哲學，講究的是順應與調和，是滋養與祛除的平衡。
髮絲恩物
諸多用處，我獨私心偏愛它作為「髮絲恩物」的一項。南國的冬天，空氣乾燥，頭髮最易失水潤與亮澤，變得毛糙，像一蓬乾枯的秋草。我便學來一個法子：取一小瓶山茶籽油作基底油，滴入幾滴薰衣草、迷迭香與絲柏的精油，輕輕搖勻，製成一瓶專屬的護髮油。
使用時，只需把幾滴油滴於掌心搓熱，趁着那微溫，細細抹在髮梢。那油質極細，毫不黏膩，只如一抹無形的、極薄的絲綢，順著髮絲滑下去。指間的阻滯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柔順與光亮，有一種從內裏被安撫、被滋潤後的服帖，並帶着植物淡淡的香氣。
從耀眼的花，到實在的油，這過程，彷彿一段生命的修行，褪去最初的鮮妍與張揚，沉澱為更深沉、也更温潤的饋贈。美，不僅在於被看見，更在於能融入尋常的日子，去貼近肌膚，去撫平毛躁，去滋養臟腑。又見茶花開，我知道，這份冬日裏的明媚，終將以另一種更綿長的方式，流淌進生活的日常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