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 Jan 03 2025 23:59:59

暴力企業化 人道靠邊站的蘇丹悲歌

上月底,RSF佔領西部達爾富爾地區首府法希爾,種族屠殺非阿拉伯黑裔。如今,蘇丹已淪為一座暴力的市場,各方權貴借助戰爭奪利,在蘇丹進行她們的利益博弈。

當加沙的人道危機一直佔據着全球的關注之際,想不到近月蘇丹爆發的人道災難比加沙有過之而無不及,大眾的視線開始從加沙轉移到蘇丹去。不過,蘇丹人道悲劇背後的原因和加沙完全不一樣,但種族清洗的性質卻沒有兩樣,可以說是一樣震撼我們的良心。 

今次蘇丹因內戰所引發的種族大屠殺、人民大流亡、大饑荒不是始於近月的事情,而是在2023年4月已發生。這場內戰至今已有兩年多,逐步升級,首先由蘇丹政府軍與準軍事組織「快速支援部隊(RSF)」鬼打鬼,爆發大規模武裝衝突,後來戰火蔓延至喀土穆、達爾富爾與多個州份,令醫療糧食短缺、人民流離失所的情況惡化,到去年底已有上百萬人成為境內或跨境難民。到上月底,RSF佔領西部達爾富爾地區首府法希爾,引爆出駭人的種族屠殺:以阿拉伯裔為主的RSF向非阿拉伯黑裔推行清洗行動。 

RSF屠殺的程度駭人,據衛星影像顯示,法希爾城內出現大範圍紅色地面變異(血跡或燃燒痕跡)──影像顯示「長1.1米至1.9米」的物體散落在地,符合人體大小,這才令到國際媒體震驚、大規模報道。

其實蘇丹自1956年擺脫英國和埃及共管而獨立,並進入後殖民時代後,一直動盪不安,軍閥割據。這都可歸咎於英國殖民的種族分裂政策,遺留下社會和經濟不平等結構,造成南北對峙,結果導致2011年南蘇丹獨立,加劇了南北地區各自的不穩、而南北又互相抗衡,令到衝突頻生,整個地區成為暴力的實驗場。

Omar Hassan Ahmad al-Bashir, the president of Sudan, listens to a speech during the opening of the 20th session of The New Partnership for Africa's Development in Addis Ababa, Ethiopia, Jan. 31, 2009. The partnership's primary objective is to eradicate poverty in Africa and bring long-term and sustainable political, economic, and social change to the continent. (U.S. Navy photo by Mass Communication Specialist 2nd Class Jesse B. Awalt/Released)
南蘇丹正式獨立兩年後,「詹賈維德」改名為「快速支援部隊(RSF)」,直接隸屬於總統巴希爾,正式編入國安體系。 (Wikimedia Commons)
 

巴希爾收編RSF 外包作戰助動盪化為資本

踏入21世紀初,達爾富爾爆發持續性的血腥種族衝突,這個北非國家正式進入了國際媒體的視線,當時的阿拉伯裔巴希爾政府以「詹賈維德(Janjaweed)」民兵回應非阿拉伯黑裔對政權的抵抗。到了南蘇丹正式獨立的兩年後,「詹賈維德」被正式編入國家安全體系,改名為「快速支援部隊(RSF)」,直接隸屬於總統巴希爾。 

在此,問題來了,RSF雖附屬於政府,但其實它是一支透過貿易與黃金運轉而擁有獨立經濟來源的私人軍隊,並且擁有自己的情報體系、經濟網絡、外交渠道與意識形態。巴希爾以為自己在製造對軍隊的制衡力量,怎知他無意中容許了一個「平行國家」的存在。 

RSF被收編後承擔着「外包作戰任務」,曾為沙特阿拉伯和阿聯酋聯軍在也門作戰,又受訓於俄羅斯僱傭兵團,令到該組織的領導人哈米迪有機會成為海灣國家、俄羅斯與非洲之間的中介,擔當儼如外交官的工作。有趣的是,他又扮演着企業家的角色,他可以肆無忌憚成立他的公司Al-Junaid,在他掌控的地區擁有杰貝勒阿米爾(Jebel Amir)金礦的開採權,建立起通往阿聯酋的出口通道,並運營着橫跨喀土穆、阿布扎比、恩賈梅納與莫斯科的龐大金融網絡,成為蘇丹最大的黃金出口商。 

因此,哈米迪的崛起,可謂得助於2011年國家分裂成南北兩國,由於油田集中於南部,令到北蘇丹失去了約75%的石油收入,結果北蘇丹以黃金取代石油,成為國家經濟支柱,使哈米迪這名貝都因部族武裝領袖,因其部族長期控制主要金礦而大大獲益,他成功將動盪轉化為資本,將暴力轉化為企業。    

今次蘇丹因內戰所引發的種族大屠殺、人民大流亡、大饑荒不是始於近月的事情,而是在2023年4月已發生。(Shutterstock)
蘇丹已進入私有暴力企業化、國家化的階段,傳統權力兵敗如山倒。(Shutterstock)
 

哈米迪推翻巴希爾 蘇丹淪為暴力市場

有政治分析家指哈米迪為非洲示範了權力的範式轉移,傳統的國家機器失靈,一種新生的權力不再以選票或軍團數量衡量,而是以對資源與暴力流向的控制作為自身實力,成為全球權力的獨立參與者,並可自行和境外勢力作利益交換,而且不怕制裁和外交孤立。 

RSF透過建立了「盟友交情」的阿聯酋之兩大重要城市迪拜與阿布扎比,令金礦出口的灰色通道「合法化」,流入全球市場,阿聯酋則向哈米迪提供燃料、武器、裝備、糧食和無人機,支撐着RSF的運作。沙特出錢僱請RSF的僱傭兵,對蘇丹內政則理直氣壯不作干涉;至於俄羅斯,她只求得以進入蘇丹礦區,並推進在紅海建設海軍基地的計劃,那麼RSF便獲得俄國「瓦格納」僱傭兵團的訓練、設備與黃金貿易渠道作為交換。 

換言之,蘇丹已進入私有暴力企業化、國家化的階段,傳統權力兵敗如山倒,就在2019年春天,哈米迪與另一政府軍頭布爾漢(Abdel Fattah al-Burhan)聯手發動政變,推翻巴希爾後,布爾漢成為國家元首,一直受制於哈米迪,最後哈米迪還是要把他拿下,前年再次發動內戰,血流成河。

今年初,蘇丹政府向國際法庭提出訴訟,指控阿聯酋支援RSF進行滅絕行為,而不少媒體形容蘇丹內戰實際是一場代理人戰爭:阿聯酋、俄羅斯、西方國家和非洲大國在這個黃金礦產資源異常豐富,以及擁有優越戰略位置的蘇丹,進行她們的利益博弈。 

和平不再是這些地緣政治玩家的興趣,事實上,蘇丹如今已失去一個國家的功能,現在只淪為一座暴力的市場,各方借助戰爭攫取更多機會,從而發展出災難經濟學,停火協議只成為他們的利益障礙,因此蘇丹的人道崩潰速度為世界之最,和平也失去了它的位置。 

原刊於經濟通,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張翠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