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政府又再停擺。由於早在意料之內，消息沒有造成什麼震盪。因預算無法取得兩黨共識而出現相持不下，於美國政壇早已屢見不鮮。兩黨就互不相讓，最後導致政府「關門」，早在1976年發生，當時持續了12天。其後多任總統都經歷過，有些停擺僅一天，最長則為特朗普上一個任期（2018年12月至2019年1月），長達35日。
政府預算武器化
過去歷次停擺，華府都會盡力重新談判，務求早日突破僵局，令政府運作盡快回復正常。但這一次明顯有別以往：特朗普政府似乎不着急，因為他希望藉政府停擺清除民主黨政治勢力，鞏固其極右路線主張。換句話說，他正在把預算「武器化」，用作打擊政敵。
在政府停擺前夕，特朗普已說得很坦白：停擺能夠帶來很多好處，我們可以清除很多我們不想要的東西、民主黨的東西。他公開表示：「我們可採取若干不可逆、且對他們（民主黨）來說很糟糕的行動，諸如大幅裁員、削減他們支持的計劃。」
到10月2日，即停擺之後第二日，特朗普即凍結了由民主黨控制州份的260億美元資金，包括撥給國會兩名民主黨領袖家鄉紐約市180億美元的交通運輸工程，及撥予加州和伊利諾伊州在內16個民主黨執政州的80億美元綠色能源計劃。
美國參議院少數黨領袖、民主黨的舒默直指，特朗普為了黨派利益而把美國人當成棋子，實行政治勒索。事實上，政府停擺期間總統可運用權力支配各項撥款，財政權力反而更大，令特朗普可肆無忌憚凍結或撤銷各項已通過的撥款項目，藉此打擊民主黨控制的州和建設項目。
過去「美式民主」給世人的認知，是民主、共和兩黨既有互相鬥爭的一面，也有適時妥協謀求共識的一刻，以國家利益為重，鬥而不破。然而特朗普這次捲土重來，玩的卻是另一套──他藉停擺削減民主黨支持的項目、解散民主黨主導的聯邦機構，甚至要派軍隊到民主黨執政的州「整頓」治安。種種做法，明顯偏離過去「良性競爭」的兩黨政治，取而代之的是以敵意、惡意加劇黨爭，試圖令美國徹底向右轉。
美國國內政爭雖是自家事，但由於美國是世界霸權，其一舉一動或任何變化，都會對全球局勢造成影響。而美國徹底向右轉，意味着在關稅、移民、對華政策等議題上，美國將會更強硬、更具攻擊性。
特朗普再次上台，民主黨顯得毫無招架之力；加上在參眾兩院都失去控制權，令民主黨進一步陷入邊緣化，無力制衡特朗普的極端施政。外媒報道民主黨在停擺後變得更團結，希望能扭轉劣勢，唯看來並不樂觀。
美國進一步向右轉，意味代表「左」的民主黨進步派節節敗退，他們在環保、醫療、社福、移民等議題上都逐漸失去話語權和影響力。加州矽谷向來是進步派DEI 政策（多元、公平、共融）追隨者，但在特朗普再度上台後，許多當地公司和大企業如沃爾瑪、亞馬遜、麥當勞等，都宣布放棄DEI、裁員並僱用「更有能力」的員工。今年初加州山火，也被共和黨人標籤為民主黨治理無方，聘用政策以種族、性別、性向為優先考慮，而非技術或專業技能，結果令山火年復一年發生；民主黨則一如既往，拿不出任何辦法。現在特朗普帶頭整頓，DEI已變得奄奄一息。
歐美政壇 大颳右風
特朗普捲土重來，反映了美國選民經過4年「思考」及觀察後，仍選擇這名代表極端右翼的政客上台執政。餘波所及，歐洲多個右翼政黨也乘勢而起，有些已勝出大選，有些則伺機而動。在一片颳右風的大勢下，右翼政府和政客都意氣風發，紛紛準備變天上台的時機。
英國右翼改革黨在創辦人法拉奇帶領下，於地方議會選舉大勝，打破了幾百年來保守黨和工黨壟斷英國政壇的格局。該黨的前身脫歐黨，於2019年歐洲議會選舉大勝，成為歐洲議會裏英國最大黨，到2024年英國大選取得5席，法拉奇晉身下議院；今年地方選舉，改革黨更是大贏家，拿下10個地方政府和兩個市長職位，氣勢如虹。現在執政工黨對英國經濟似乎開不出藥方，英國一片死氣沉沉，令改革黨更有機會踏上執政之路。
去年6月舉行的歐洲議會改選，極右政黨都大獲全勝──英國之外，德國、法國、意大利的右翼政黨都表現出色。德國極右政黨「另類選擇黨」，就一舉打敗時任總理朔爾茨領導的社會民主黨。
意大利總理梅洛尼來自極右民粹主義政黨「意大利兄弟黨」，她同樣告捷，壓倒中間偏左的競爭對手。奧地利的極右派是自由黨，於歐洲議會選舉也領先保守的民主黨和社會民主黨。
據美聯社數據，自2019年歐洲選舉至今，民粹主義政黨已先後在匈牙利、斯洛伐克、意大利當選上台執政。而民調顯示，民粹主義在法國、比利時、奧地利等國，都得到愈來愈多選民支持。
右翼抬頭，主因是移民問題。歐洲跟美國一樣，在新冠疫後面對大量移民湧入的衝擊，造成就業、治安、文化衝突等嚴重問題；尤其年輕人，他們普遍認為國家經濟不安全、發展停滯，皆因移民湧入。故此在移民問題上，年輕人大都支持嚴厲對付移民的右翼政黨。數字顯示，在法國，18至24歲年齡群組有36%人支持右翼政客馬林勒龐領導的極右國民聯盟；在荷蘭，有31%支持極右自由黨；至於德國，14至29歲年輕人中有22%支持右翼「另類選擇黨」。
歐洲以外，日本政壇也出現極右勢力。今年7月參議院選舉，極右「參政黨」表現突出、一鳴驚人；雖未成主流，但其急速冒起之勢已引起政壇關注。最近當選為執政自民黨新任黨總裁的高市早苗，政治傾向上也被視為右翼。大家都在問：近幾年於歐洲興起的極右浪潮，是否正向亞洲蔓延？
歐洲右翼政黨在政治論述上高度一致，他們都主張捍衛國家主權、對全球化與國際合作持懷疑態度，他們又不滿傳統政治精英脫離民意（參考〈反全球化、反移民掀青年共鳴〉， 2025 年7 月22日「信傳媒」）。
在政治意識形態上，右翼傾向個人主義、國家主義、種族主義、保守主義。政策上，右翼崛起意味着會帶來什麼？據英國廣播公司分析，極右派當政的歐洲主要影響有3 點：一是更大的國家主權，要求減少來自歐盟中央布魯塞爾的干預；二是更嚴格的移民法；三是反對歐盟綠色能源、環保政策。
未來西方陣營走向
二戰後歐洲政治基本上走中間路線，極端的左翼和右翼都難在政壇佔主流。唯隨着歐洲於國際舞台上影響力不斷走下坡、歐洲國家貧富懸殊日趨嚴重，移民問題衝擊了歐洲的文化和宗教價值底線，令右翼政黨逐漸冒起。
未來西方陣營可能出現幾種情況，包括美國由特朗普主導的右翼思潮和政治影響力不斷擴大，對全球化、自由貿易、國防安全、移民問題等會走向極端，以美國為中心，排除甚至掠奪其他國家的利益，對美國的競爭對手則採取更激烈、更敵視態度。
至於歐洲，歐盟內部分歧會愈來愈尖銳，部分國家可能會步英國後塵，選擇「脫歐」以維護本國主權和利益。價值觀的分歧，可能令拜登政府建立的「跨大西洋聯盟」逐步瓦解。
在其他重要議題上，歐洲右翼將會跟隨特朗普政府的一套，包括排斥移民、走向貿易保護主義、冷待氣候變化，對支持烏克蘭的熱度降溫。現在看來，西方陣營右翼思潮正逐漸走向主流。果真如此，二戰後的世界局勢和國際體系將徹底改變。
二戰之前的歐洲，正是右翼思潮步向頂峰的時刻。歷史會否重演？世界是否變得愈來愈不安全？很多人都想知道答案。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