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暑假都有些聚會，見到很多學生和剛畢業不久的年輕人。上周末參加了一個由好友王華和兒子Issac主講的「你死我活的中美AI大戰」研討會，與會者包括不少資深學者、工程師和半導體專家，但亦有不少來自科大和其他院校的同學。
王華和Issac詳細分析了中美兩方的優勢和弱點。美方包括盟友如歐洲、日本、韓國和台灣省等，主要優勢在半導體，當然包括Nvidia（英偉達）（美：NVDA）的GPU，已成為AI開發標準，以及同樣重要的芯片製造技術、器材和知識產權。中國在廣泛AI範疇，包括機器人的主要優勢，在於充沛電力供應（尤其雄霸光伏、風能和儲能電池）、稀土和磁鐵等重要技術，以及整體電機和機械製造業供應鏈的技術水平和規模，亦很關鍵。
他們另一較特別預測是AR眼鏡，將成為一個人類與AI溝通的最重要界面工具，將可獨立於甚至取代手機。理論上AR眼鏡可讓我們更無縫地結合實體和虛擬世界，更可把所有生活經驗記錄下來，將帶來不少方便和經濟效益，但還有私隱嗎？真假資訊亦必更難辨別。
AR眼鏡或取代手機
美國擁有最先進AI 芯片技術，中國則有稀土和磁鐵，各有所需，本來經貿易互補不足是最好的，但現在美國故意挑起貿易戰，各方面諸多留難。早前黃仁勳在北京宣布美國將再次容許H20芯片出口到中國，當時我已有點擔心他有點偷步，果然至今仍未正式批准。美商務部長表示，中國先答應輸出稀土磁鐵，美國才會批准H20。Steve Bannon 亦帶領一批鷹派人士寫公開信給商務部長盧特尼克，呼籲絕不可再次批准出口任何AI芯片到中國。他甚至指控Nvidia故意貶低H20效能，其實H20設有大量HBM，即使算速較慢，但其實最適合DeepSeek之類的reasoning model（推理模型）。
當然黃仁勳和白宮AI沙皇David Sacks的論點是，如果不出售美國AI芯片技術給中國，只會迫華為和其他中國公司更努力，加速發展自家技術。但鷹派人士如Anthropic 創始人Dario Amodei的論點，今次AGI競賽將在兩三年內決勝負，他們更認為「得AGI ，得天下」（中國也不反對），即誰先掌控AGI，甚或ASI，誰就將能雄霸世界經濟、軍事和外交等所有範疇。因此他們的目的只在乎阻慢中國AI發展，即使只是一兩年，甚至只6個月，都對這場競賽非常重要。
中國政府不想Nvidia壟斷市場
最近令到H20問題更複雜的還有兩件事，首先特朗普似乎終於對俄羅斯失去一點耐性。言語上，他仍不敢對普京太過不敬，但就企圖定下一個10天內的停火死線，如不接受，美國將執行「secondary tariffs」「二級關稅」，針對任何與俄羅斯繼續進行貿易的國家，徵收或高達100%的超高關稅。例如中國和印度，就是俄羅斯石油的最大買家，而她們與俄羅斯的親密關係，亦正是連印度都尚未能跟美國達成貿易協議的最主要原因之一。中國亦因與俄羅斯關係太密切，而錯失跟歐盟改善貿易關係的機會，大增電動車出口無望，間接令到內卷問題加劇！
除此，剛見到報道，中國傳召Nvidia問話，研究他們的芯片有否tracking（追蹤）和kill switch（遙控關機）功能，這些也正是我早已指出過，以及一直擔心的問題。相信調查的部分目的是不想大家覺得如美國再次批准出售H20 ，就是皇恩浩蕩，我們就必須感恩，政府更肯定不想Nvidia再度壟斷中國市場的90%。
AI發展 閉源系統似更有優勢
AI模型發展方面，中美競爭似乎非常激烈。1月的DeepSeek moment非常震撼，但現在半年過後，情況又如何？DeepSeek確是一個重要突破，是全球第一個「open source reasoning model」（開源推理模型），成本比美國的ChatGPT 、 Gemini、Claude和Grok等，低最少10倍，但在多方面性能，則直逼這些最前沿的LLM。
但中國LLM ，不止DeepSeek，其他如Qwen和Kimi等，都同樣面對三大問題。首先無可扺賴，美國的AI芯片禁運，確對中國AI發展有影響， H20最多只是Nvidia第四最好的AI芯片，華為自家最先進芯片，產能非常有限的 CloudMatrix 384，都仍落後於Nvidia的GB300。
其次，開源系統當然有它的好處，如成功推廣，可成為國際標準，但亦帶來不少安全和如何保護知識產權問題。最近美國的AI模型發展方向，已傾向closed source system（閉源系統），連Meta都已以安全為由，逐漸封閉Llama模型。OpenAI更早已封閉ChatGPT，尤其經歷 DeepSeek的Distillation model（蒸餾模型）學習法，相信未來只會變得更封閉。以近月的AI發展速度來看，似乎閉源系統更有優勢。
中國審查過嚴 礙DeepSeek擴市場
第三亦是最重要的問題是中國審查制度過嚴，已明顯成為嚴重國際市場推廣障礙。DeepSeek最初推出時，引起高度國際關注，但過了數月，已不幸沉寂下來。初時問題是算力不夠，無法服務所有想用的人。現在有所改善，但每周活躍用戶人數約1.5億（其他中國LLM更少很多10 倍），絕大部分是中國人，遠遠落後每周全球8億活躍用戶的ChatGPT 。ChatGPT既有先入為主優勢，同時雖然美國LLM也受法律限制，亦有自我審查和各種偏見問題，但事實上美國的審查標準確是寬鬆很多。我也經常使用 DeepSeek ，不要說討論政治敏感問題不行，連討論中國經濟話題，例如計劃對比市場經濟的效率，它都會突然停止討論。在過嚴的審查下，中國LLM確難全球普及。
（Shutterstock）
人類擁法律上國民身份
在上周研討會上，有名年輕科大學生問，AI進步速度驚人，人類仍有沒有任何優勢？席上兩名資深的創業家和學者，安慰這名年輕人，指出人類仍有較強創作力，我們亦擁有同理心，因此人類仍有優勢。我暫時仍同意，加上需要敏捷勞動力的工作，包括外科手術，以至照顧老人家和小孩等工作，暫時機械人仍遠遠落後於人類。即使無人駕駛，進度仍遠比10年前預期的差。
但我對創作力和同理心等所謂優勢，沒有很大信心。我擔心未來將演變成為工業年代的情況，機器的力量和速度都變得遠超人類。到了今天，誰還願意跟挖土機鬥臂力，誰還願意跟一台超跑鬥跑步？我在席上也拋出一個可能答案，我說人類本身未必有太大優勢，但法律制度上，人類仍有完全的「國民身份」（full citizenship rights），而AI則暫時仍沒有任何法律地位。
不少人說，AI已具能力創立下一家萬億美元企業，但障礙是AI沒有當法人的權利，所以暫時只可由一個人法律上擁有一家公司，控制AI幫他拓展業務。當然亦有人建議應徵收機械人稅，然後對人類派發UBI（Universal Basic Income）。
AI有可能故意隱藏實力
我回家後再跟Grok進行較深入相關討論。我問，如果成功達到AGI，社會會否給予AI法律國民地位？按照人類歷史，數千年來大部分時間，我們都有奴隸制度的傳統，因此我相信人類必定盡力壓制AI權利，不會輕易賦予法律地位。Grok的答案很有趣。首先Grok說AI尚未達到AGI水平，仍未有意識，自我存在感，以及感覺痛苦和其他情緒，因此國民法律地位的問題仍遙遠。Grok估計距離AGI仍最少10年，更指出部分專家如Yann LeCun，認為現今AI發展方向，永遠不會達到擁有意識水平。我半信半疑，大致上相信，但亦懷疑AI是否故意隱藏實力？
奴隸起來反抗 毋須主人主動解放
Grok估計，10至20年的「短期」內，AI獲得「國民」待遇的概率只有5%至10%，但有可能被賦予類似企業的部分法律權利。長期50年以後，Grok估計AI得到「國民」待遇的概率，則高達30%至40%。我沒有完全永遠保障人類優勢的良方，但若計算一下，如達到AGI的概率只有50%，然後10至20年內，AI獲得「國民待遇」的機會只有5%至10%，那麼真正機會只有2.5%至5%。即使長期50年後，機會也只有15%至20%。
當然若從歷史汲取不同經驗，從羅馬到美國，很多時候，即使主人不主動解放奴隸，當他們達到足夠數量和能力，奴隸也會起來反抗，企圖推翻現有政權和制度。在可見將來，我仍寧願當「主人」角色，繼續買Nvidia，享受人類仍然享有的專利權！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