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大學不久便聽到毛鈞年這名字。他在港大文學院讀中文，讀書時十分活躍；1961 年畢業後，到循道中學當教師。我入大學時，他已畢業多年，但他似乎一直和大學裏的同學保持密切的聯繫，仍經常活躍於港大校園裏。在大學同學的一個活動中，有人介紹我給毛鈞年認識，他好像對我並不陌生。我們很快便成為朋友，他不時會約我見面，還邀請我到他在北角的家裏坐。
我熟悉的港大同學圈中，毛鈞年是很受尊重的人物；他在場的時候，大家自然地便會以他為中心，願意聽他的。他說話時很有自信，且帶點權威性。
毛鈞年和傅華彪之別
毛鈞年和傅華彪同齡。他們兩人都很有學識，見解相當接近，待人接物的誠懇友善態度也很相似。兩人的形象卻很不一樣：傅的衣着很隨便，在辦公室工作時穿的，跟行山時沒有分別；毛則經常穿着雪白沒摺痕的襯衣，筆挺的西褲，擦得光亮的皮鞋，一副「官仔骨骨」的模樣。
但兩人分別最大的，是他們說話的風格。傅說話直截了當，一句就是一句，不說多餘話。毛卻喜歡兜圈子；我曾這樣笑他：「問你今天早餐吃了什麼，你就答，問我吃了什麼早餐嗎？不是雞蛋，不是火腿，不是麵包，不是⋯⋯說了老半天，都沒有把答案說出來。」我跟他談話，經常感到很不耐煩，於是故意打斷他。他從不動氣，總是氣定神閒、不溫不火地繼續說他要說的話。
但我還是很願意和他見面。我覺得他知道很多我想知道的東西，而且我相信他正直、誠懇，對我滿懷善意。跟傅華彪比較，毛鈞年更像一位兄長。我的弟妹被捕入獄後，他對我一家關懷有加；特別對我的父母，他態度很親切、很有禮貌，贏得兩老的好感。
毛鈞年品評他人的習慣
有一次，我跟毛鈞年提起我和顧汝德來往的事，他的反應好像聽到什麼重大的壞消息似的，令我頗感意外。他對顧汝德和我談話的內容問得很仔細。他說顧汝德這人很不簡單，叫我要小心提防他，最好不要和他太多接觸。
對他的這些話，我沒有提出任何異議；但我心想，我不是三歲小孩，像顧汝德這類人應該怎麼應付，我自有分寸。過了一段時間，他知道我仍有和顧汝德見面，似乎有點不高興。
後來我發覺，不光是一個顧汝德：我和其他什麼人來往，毛鈞年都十分關心，而且會提出他對各人的看法。例如他會說，某某人很有見地，不妨多聽他的；某某人很正直，是個可靠的朋友；某某人專門在集體活動裏搗亂，最好別和他走到一起。
這些話我聽得多了，不禁要問：他是對我的知人之明特別沒信心，所以要提醒我嗎？抑或這是他的習慣──在任何人面前都會對該人的相識品評一番？如果是後者，他在其他人面前會對我怎樣評價呢？
最後這個問題，若干年後我終於知道答案──從吳康民口中知道。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