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上文：〈走進秦漢的關中〉（三之一）、〈始作俑者 其無後乎？〉（三之二）
什麼事情可以傳誦千古？什麼事情可以載之史冊？哪些古人可以永垂不朽？不同時代大抵有着不同的標準。
畢沅，字纕蘅，號秋帆，江蘇鎮洋縣人。乾隆十八年（1753年），順天鄉試中舉，授內閣中書，入值軍機處。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一甲第一名進士（狀元），授翰林院修撰。乾隆三十年（1765年），升翰林院侍讀。歷升左春坊左庶子，改甘肅鞏秦階道、安肅道。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擺陝西按察使。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擢陝西布政使。歷任陝西、甘肅、河南巡撫等。其中「撫陜」40多年，在陝西嘗任陜西按察使、陜西布政使、陜西巡撫等。畢沅在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擢升為陝西巡撫，至乾隆四十四年因母喪而離職守喪。及後，復於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署任陝西巡撫。到了乾隆五十年（1785年），調任河南巡撫。在陜西巡撫任上，畢沅考察文物古跡，保護古代帝王陵墓，修整碑林。在一眾幕府協助下，編撰《關中勝蹟圖志》、《關中金石記》等。
何以特別提及畢沅呢？抵達漢景帝陽陵之時，除了參觀漢陽陵帝陵外藏坑保護展示廳以外，按圖索驥，此處尚有孝景王皇后之陵墓。王皇后者，漢武帝生母也。漢景帝即位以後，初立薄妃為后，因毋子而無寵，故薄太后崩後，即廢薄皇后。景帝有十三男，長子為劉榮，其母為栗姬。景帝前元四年（前153年）立榮為太子。母憑子貴，栗姬雖未為皇后，但似乎指日可待。
此時，館陶長公主欲將女兒許配太子劉榮，然而「景帝諸美人皆因長公主見景帝，得貴幸，皆過栗姬」（註1）。栗姬因為景帝之許多妃嬪皆通過長公主之介紹而得以受到景帝寵幸，且其受寵程度更超越自己，因而拒絕了長公主之求親。
漢代流行重親（註2），館陶長公主希望將女兒嫁予侄兒，則他日如侄兒登基，尚可為皇帝之岳母，總比成為先帝之姊更有影響力。因栗姬之婉拒，館陶長公主遂向王夫人埋首，《史記》載之極為簡潔：「長公主欲予王夫人，王夫人許之。」（註3）館陶長公主於是將女兒嫁予王夫人男（即漢武帝），栗姬之決定可謂改寫了西漢歷史。館陶長公主於是日夜在景帝面前說栗姬壞話，而栗姬本人又急於求為皇后，因此中長公主圈套。
館陶長公主日夜在景帝面前稱讚王夫人男，且景帝亦以其有勝於其他皇子，因起更換太子之念。另一方面，王夫人暗地裏使人趨促大臣議立栗姬為皇后，而太子之母當立為后。景帝以為此乃栗姬希望自己早日駕崩，好讓劉榮登位，遂大怒。結果，景帝廢掉劉榮太子之位，而栗姬亦因而憂傷致死。大敵得除，王夫人得以立為皇后，其子劉徹立為太子。
假設沒有館陶長公主，王夫人不可能為后，劉徹自不會成為太子。王夫人成為了王皇后，作為漢武帝生母，自得與漢景帝合葬，其陵墓在漢陽陵附近。《漢書．外戚傳》云：「太后凡立二十五年，後景帝十五歲，元朔三年崩，合葬陽陵。」（註4）這裏的太后乃是在漢武帝在位時而言，太后即王皇后是也。王皇后在漢武帝元朔三年（前126年）辭世，便與先帝（漢景帝）合葬在陽陵。
今天，在漢景帝陵墓之外，可見偌大的「王皇后陵園」石碑。遠處又另豎一石碑。走近一看，石碑刻有「漢惠帝安陵」五字，碑文乃由畢沅所題。畢沅在任陝西巡撫期間，致力於古蹟調查和保護，並編撰了《關中勝蹟圖志》一書。此書為清代方志「考據學派」的代表作。書中對州府內重要名勝古蹟皆進行了繪圖與記錄。
在《關中勝蹟圖志》卷八云：「惠帝安陵，《通志》在咸陽東三十五里，周之程邑也。《史記．呂后本紀》注：《皇覽》云：山高三十二丈，廣袤百二十步。皇甫謐曰：去長陵十里。《長安志．關中記》曰：徏關東倡優樂人五千戶，以為陵邑，善為啁戲，故稱女啁陵也。」（註5）此所言「安陵」位置，即現今孝景王皇后陵園所在地。清代考古條件有限，顯而易見，畢沅錯認王皇后墓為漢惠帝安陵（陽陵與安陵分別位置見下圖）。張冠李戴，實情有可原。
西安乃是歷史古都，曾有13個王朝在此建都，包括周、秦、西漢、新莽、東漢（獻帝時期）、西晉、前趙、前秦、後秦、西魏、北周、隋及唐，歷時接近1100年。上文從賈誼《過秦論》說起，及於秦兵馬俑、孝景王皇后陵，敘寫了實地考察後的一些感悟。
註：
《史記》，卷四九，頁1976。
如呂后希望重親，因此將女兒魯元公主與趙王張敖所生女張氏，嫁予兒子惠帝劉盈，親上加親。楊樹達云：「婚姻之家復結婚姻，是為重親。」（楊樹達：《漢代婚喪禮俗考》，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頁20。）此書之中亦舉惠帝與張氏之結合為例。
《史記》，卷四九，頁1976。
《漢書》，卷九七上，頁3948。
畢沅：《關中勝蹟圖志》（關中叢書本），卷八，頁17a。
原刊於《大地》第二期，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走進秦漢的關中」三之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