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場以投資項目和回報為主題的投資論壇裏，令我印象最深的不是基金的 IRR，而是一位曾為外交家、現為政治經濟學學者的聲音。K. Mahbubani（馬凱碩）的發言有趣味，但更像一張 Excel 工作表，把地緣政治、產業結構與資本流向，一次過倒進同一個模型中，去蕪存菁地折成幾句今日的警醒箴言。
馬凱碩在兩端之外
在香港，這類聲音其實相當罕見。多年來，無論是唱好還是唱淡內地與香港的前景，本地公共論域長期由英美評論員主導。這些觀點標題犀利（還記不久前的「香港已過氣」論嗎？），很容易成為新聞頭條，卻也常把極複雜的結構性問題，壓縮成幾句情緒化的判詞。久而久之，市場參與者習慣一路向西，波動很多，資訊含量未必成正比。
同一時間，香港前景的討論又不時被「講好故事」的框架所牽引。這樣的敘事有其傳播上的功能，但從出發點來看，當「說好故事」這件事，原本兼顧「說『好』的故事」與「用『好的技巧』把故事說出來」這兩重目標，卻被簡化為只挑好的東西來講時，一些本來應該被檢驗與壓力測試的假設，反而變成不便觸碰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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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hbubani的位置恰好在這兩端之外。
如果說形式上他提供了「第三種聲音」，內容上就更加貼近投資人的思維。早在 Has China Won？一書中，他已經指出，中國崛起並非某一任領導人或某一輪政策刺激的產物，而是工業化、治國能力與社會動員長期叠加的結果。他不把中國描繪成要輸出意識形態的機器，一個經過長期沉澱、具有厚重文明底蘊的經濟體，優先考慮的是國力的中興與產業基礎的可持續累積。
近年他的論述講得更白，直接說中國「始終是在下長棋」，不會為了3、5年的增速而犧牲10年、20年的產業定位。他提醒，與其盯着短期的房地產調整與經濟數據上落，不如留意一個更難逆轉的趨勢：中國在全球製造業中的份額，已從個位數提升到佔據近乎全球的半壁江山。以投資人的視角來看，這不是在主觀臆測，而是估值模型定錨上有一個「繞不開、而且仍在上升的變量」。
中資企業出海之航
說到證據，這次在新加坡還聽到關於中企出海的另一組「當地聲音」。在本地，大家談起中企走出去，很容易聯想到補貼、產能過剩、內卷與貿易摩擦，關注點多在風險一側。但在新加坡，幾位本地企業家談的，卻是另一個維度︰他們對中國製造的評價，是實打實的「高質量生產力」。而且不只局限於電動車與新能源，還包括白色家電、工業設備等傳統製造領域。
與之相比，很多東南亞同業在效率、品控與交付穩定性上，明顯落後。對區內市場來說，這批生產力的到來，一方面會帶來更便宜可靠的供給，為產業鏈創造新的需求，另一方面也意味着，那些無法調整、無法升級的當地企業，市佔率最終難免被擠壓。從投資角度看，這既是一場區域分工的重組，也是一次真實而殘酷的篩選。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