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特朗普對媒體的口誅「法」伐，不斷升級：由過去當眾罵媒體「假新聞」（ fake news），而今在記者會上對提問的記者說：「你的內心（針對我）充滿仇恨（you have a lot of hate in your heart）。」
藉興訟與行政法令威脅媒體
媒體被罵，司空見慣，而且也罵不倒；但用訴訟和行政法令，是可以威脅到媒體的。特朗普最新的訴訟，是告《紐約時報》誹謗，要求賠償150億美元（法官暫時駁回訴訟）。法庭審訊過程漫長，但天文金額足以令媒體關門，威脅起到一定作用。
最能夠立竿見影的做法，是動用政府機關執行總統指令。美國聯邦通訊委員會（FCC）主席卡爾（Brendan Carr）以發牌威脅， ABC（美國廣播公司）頻道隨即封禁「脫口騷」節目。美國政府打壓媒體的措施愈演愈烈，學術機構、行業團體及政治團體已經在討論應對辦法。新聞自由這個美國優良傳統，過去是用以攻擊缺乏自由的其他國家；而今在國內成為火燒眼眉的事情，何其諷刺。
（白宮Flickr）
特朗普用「fake news」回應記者提出他不想聽到的問題，由來已久。這種做法，不能簡單地歸咎於特朗普的性格，或者他與媒體關係的歷史有關。這個做法，對傳媒及傳播都會帶來深遠影響。過去政治人物通過政治活動，吸引媒體報道，將政治議題或者訊息帶給讀者，從而爭取不同政治立場的讀者的支持。這種傳統的做法，是經過記者對政治議題或者訊息的詮釋，用記者的語言向讀者傳播。
特朗普的做法是：越過傳統記者與媒體的角色，用社交媒體這個更有效的方式，直接跟選民溝通。既然他不相信記者會準確詮釋他的政治意圖，也不需要記者和媒體去接觸選民，罵記者又何妨；罵多了，還可以詆譭傳統的政治傳播手段，令選民直接向他靠攏。
特朗普今年再度上任之後，曾經禁止美聯社記者參加白宮記者會。他最新罵記者的範例是9月16日記者會上，電視頻道ABC記者Jonathan Karl就司法部長邦迪（Pam Bondi）有關「仇恨言論不受言論自由保護」，而且還會「追究」有關人等的說法提問。特朗普的回答出人意料，他說：「她可能就是去追究像你這樣的人，因為你對我不公平，這是仇恨，你的內心有很多仇恨。」 記者接着問，這樣合適嗎？特朗普進一步攻擊：「可能他們會追究ABC 。哼， ABC 最近由於一種仇恨言論，賠了我1600萬美元⋯⋯所以，他們可能會追究你。」
記者不怕罵，即使總統罵也不怕；然而，媒體會怕，怕被告上法庭。《華爾街日報》報道，特朗普曾經給「富豪淫媒」愛潑斯坦（ Jeffrey Epstein）發生日賀卡，內含女性畫像，並在敏感部位簽名；特朗普控告該報及記者誹謗，要求賠償100億美元。9月15日他控告《紐約時報》記者，在其競選期間發表有關他的財政狀況的報道與書籍，含有誹謗成分，要求賠償150億美元。誹謗訴訟審訊，起碼要一、兩年以後；發出訴訟並且要求巨額賠償，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制止與終止（desist and cease）報刊繼續發表對訴訟人不利的言論。
雖然媒體不怕輸官司，但「陪打」也需要很多錢和精力，一般財力不勝的媒體都會投降，一些有財力的媒體也會選擇息事寧人；只有財雄勢大而且又願意伸張公平正義的媒體，才會上庭抗辯。用興訟威脅媒體就範，特朗普屢試不爽。
對於特朗普控告媒體，目的是掩飾他在愛潑斯坦醜聞的角色，這是從陰謀論出發的猜測。實際上特朗普的想法與做法，可能更加深謀遠慮。
政府與商業機構的角力
運用傳統手段打壓媒體，特朗普還覺得不夠到位；最新的做法，是要求政府機構運用法律賦予的權力對付媒體。特朗普支持者柯克（Charlie Kirk）被暗殺，「脫口騷」紅人Jimmy Kimmel在他的電視節目上所發表的一些言論，引起爭議。 FCC 對播放Jimmy Kimmel 節目的電視台施加壓力，ABC頻道宣布無限期封禁這個節目，引發美國朝野震驚，連共和黨的議員也表示不滿，ABC更遭到廣告商退訂單和訂戶退訂，無奈在壓力之下宣布恢復這個廣受歡迎的電視節目。
這是政府與商業機構就政治言論發表自由的角力：政府由管傳媒的機構出面，司法機構幫腔，媒體投降，最後媒體因為商業利益而「企硬」。但學者與行業組織並非這樣看，他們認為，FCC成立的初衷，分配大氣電波頻道是為了讓更多不同聲音可以發聲，不會因為播放內容作為分配頻道的考量。而今FCC成為政府的「打手」，用發牌（分配頻道）的手段，要脅媒體更改播放的內容，這個先例一開，今後政府的打壓手段將會變本加厲，新聞自由就會蕩然無存。
美國言論自由領頭作用 已前功盡棄
特朗普打壓媒體的做法，是前所未有的。罵人可以是無後果的宣泄，特朗普罵得直接和粗鄙，還帶有威脅的性質。傳統的做法，官位愈大，愈不能對私人機構和個人興訟，因為官員有充分的公開辯護渠道，而且訴訟帶來的壓力會構成恐懼，是媒體有權利避免接受的。
政府部門不能作為執行總統個人好惡的機關，更應該根據憲法與法律賦予的權力，保護媒體和個人權利。現在特朗普竟然使出「三違反」，在國內的反應將會如何演化，還待觀察。但在國際上，美國在言論自由的領頭作用，已經前功盡棄。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