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地周二（9月23日）中午落機，趕在樺加沙颱風襲港之前數小時抵達，要不然就將滯留美國或日本多天。香港的防風措施實在做得好，人命和財物損失都不算嚴重，加上股市保持開放，經濟影響也極微。但今年已兩次十號風球，再加5次黑雨，只有反科學的人如特朗普，才會認為氣候變化是一個「最大騙局」（biggest hoax）。
特朗普和他的MAGA 支持者，以至整個西方，不止愈來愈反科學（約40％美國人相信宇宙歷史只有6000年），亦當然反全球化和反移民，甚至醜陋的種族主義也正在抬頭。其實西方白人的恐懼是可以理解的，他們正面對着前所未有的多重挑戰。首先是人口結構的巨大變化，所有西方發達國家，本地人出生率都在不斷下降，人口老齡化，因此需要大量移民來做工作，尤其醫護和餐飲等服務行業，同時亦需要移民來幫助支撐未來財政上已失平衡的退休和醫療等社會福利。
移民有拉因素和推因素
除了「拉」的移民動力，人口密度趨向平衡，亦是一個重要「推」的移民動力。跟化學的「滲透作用」（osmosis）一樣，人類遷徙的走勢也同樣遵從「熱力學第二定律」（2nd Law of Thermodynamics）， entropy（總混亂度，或「熵」）永不下跌，永遠朝着最大總混亂度演化。意思是人口必傾向由高密度地區遷移到低密度地區，經濟上也一樣，工人也傾向由低收入地區移往高收入地區尋找工作機會。
因此整體上，全球逐漸形成由歐、亞、非等所謂「Old World」（舊世界），遷往所謂「New World」（新世界），即包括南水美洲和澳洲的壓力。另外，全球北方經濟較發達，亦非常自然地導致全球南方人口，由中東、非洲和南美洲等，企圖遷徙到歐洲和北美洲的傾向。再加上近年全球氣候變化加劇，全球南方愈來愈多地區過熱，不再適宜耕種，當然往北遷移的壓力就變得更大。
統治地位受威脅 歐美白人反移民
其實這個人類遷移模式並非什麼新趨勢，已推進了數百年，甚至數千年，為何近年變成如此熱門話題？簡直成為了以美國為首的全球西方的首要政治問題，更是全球極右黨派如美國MAGA、英國Reform UK、法國National Rally等崛起的最大動力來源。
我認為最重要原因就是歐美白人佔大多數的統治地位，已受到「非白人」移民在可見將來取替他們成為大多數的政治、經濟和社會地位威脅。按現時人口結構改變趨勢，只約20年後，美國白人將淪為少數，預計英國白人也將在2060年左右，面對同樣命運，歐洲其他國家也將陸續「淪陷」。最快是加拿大的大多倫多和大溫哥華地區，預期2030年左右，白人已變為少數。
多倫多溫哥華2030年白人變少數
怪不得今周特朗普在聯合國脫稿咆哮，警告所有西方國家如不馬上嚴守邊境、防止非法移民，他們全都必「going to hell」（跌入地獄）！ Reform UK領袖Nigel Farage亦聲明，如他當選首相，將停止所有移民入籍，包括數十萬移居英國的香港人！除此，還有兩個因素，令到西方白人額外憂心。
對歐洲白人來說，最大威脅來自大量由中東和非洲湧進來的合法和非法移民（東歐也有，但總算同是白人），他們不止膚色和種族不同，大部分更是天主教過千年死敵的伊斯蘭教徒，近數十年不幸伊斯蘭更有走向原教義、極端化，和甚至恐怖主義的傾向。他們的平均生育率也高於本地白人。特朗普已多次表示對倫敦市長Sadiq Khan（巴裔伊斯蘭）不滿，不斷說倫敦已不像從前，治安極差（事實），但此非新聞，從他好友Boris Johnson當市長時，治安已開始惡化，特朗普指控，當然包含種族主義成分。
處境最尷尬的是美國。美國既是西方領袖，更號稱世界歷史上第一個以「自由民主」為核心理念而建立的國家，亦即理論上不論種族，歡迎全世界，認同同一理念的移民！聽起來多崇高和美好，過去200多年，亦確曾接收過一浪又一浪，來自歐洲、南美洲和亞洲的移民，亦發揮大熔爐（melting pot）作用，成功把移民美國化。當然美國也有極醜陋的黑奴歷史，和曾執行多年的可耻的排華法案（Chinese Exclusion Act）。
美國成功 新移民功不可沒
無疑美國是一個倚賴吸引全球移民，尤其精英而變得成功和偉大的國家。Fortune 500一半的CEO，都是新移民或他們的子女，驕人例子包括半導體巨擘，如Jensen Huang 、Lisa Su 和 Hock Tan ，和多家互聯網龍頭CEO ，如Satya Nadella和Sundar Pichai，甚至Steve Jobs的爸爸，也是敘利亞移民。約50% 的美國獨角獸，也擁有新移民共同創始人。
但近年中國崛起，隱約挑戰美國霸權，再加上南方邊境湧入大量移民，就導致美國政治的急速變化。老實講，某程度上，南美非法移民只是代罪羔羊，美國農業、工業，和服務業，都很需要這批勞動力，如真的趕走1500萬非法移民，連糧食供應都將出現問題。封鎖邊境亦不是很難的事，從拜登最後一年加強執法至今，已大致上停止。
特朗普真正擔心的是中國構成的多方面挑戰，但他又是個魯莽之人，他處理留學生和工作簽證問題，手法類似芯片出口限制。他政策反覆，雖明知效果有限，既必有人將走私AI芯片到中國，亦必鼓勵中國發憤自力更生，加速發展半導體技術，但最初仍盡量阻止先進芯片出口，但後來又有所放鬆。
8月抵美留學生同比銳減19%
面對留學生問題，他同樣反覆。他曾停止辦理所有中國學生簽證申請，但近日又宣稱歡迎中國留學生。但不幸整個美國校園氛圍已改變，不止簽證變得困難，事實上學校也開始執行排外，尤其排華政策，很多敏感科目如半導體和機器人等，多年前研究院收中國學生的額度已銳減，近年連本科收生都受到影響。再加上特朗普對哈佛和所有最優秀學府宣戰，影響到他們的研究經費，以及更重要的學術自由文化，近日連哈佛也有所妥協，亦即已被學術閹割，實在可悲！
結果是8月抵美留學生人數同比銳減19%，是連續5個月下跌，更是疫情以來4年新低。印度跌得最厲害，多達45% ，中國反而只跌12% ，證明中國學生對美國仍有興趣，但未來人數必繼續下跌。近日特朗普更向所謂天才簽證H-1B開刀，宣布未來一年，每個簽證收取10萬美元申請費！已有人採取法律行動挑戰此命令，但已9月19日開始執行（據說醫護行業獲免）。
此費用其實等同針對服務業的關稅，特朗普亦在考慮一個25%的外包（outsourcing）附加稅。最受打擊的又是印度，高佔H-1B 簽證70% ，主要行業包括顧問和軟硬件工程等。中國也高佔H-1B第二位，去年約12%，已比從前的17%低。
（Shutterstock）
中國留學生進退兩難
某些科目留學生畢業後，可申請最多3年的OPT實習簽證，但若要申請H-1B，則需要經抽簽過程，成功率不到15%（碩士或以上好一些）。現在再加10萬美元申請費，有多少個僱主願意為新畢業生付出？上周在美國見了多個優秀、就讀名校的中國學生，他們都說今年搵工特別難，不少對前途都有點迷茫。我勸他們不如回國尋找機會，但他們感覺「來都來了」，當然不願輕易放棄「美國夢」。再講，內地和香港的實體經濟也不佳，年輕人失業率超高，再加上「海歸」地位也不復當年勇，他們實在有點進退兩難。
尚未落定出國留學的學子情況不一樣，他們仍有選擇，可留在國內，但亦有愈來愈多人選擇來港。我完全看中香港教育就是過去兩、三年最高增長的行業！很多數據大家已耳熟能詳，香港是全球唯一擁有QS榜上5間頭100位大學的城市，今年港大更升至全球第11位，排名比清華、北大還要高！香港中學也同樣優秀，多家如拔萃和CIS的IB課程，更名列世界前茅！
政府應向全球宣傳香港教育
2019 年暴亂，大傷本地大專元氣，走了不少教授和學者，但部分多謝美國「趕客」，現今已完全恢復。港大學生人數由2018 年約2.9萬人，急升至現在的4.2萬多人，教授人數亦增加了13%（ 內地教授比例由22%增至超過33 ％），亦有不少是外地來港的知名學者。去年港府才把八大院校的非本地生比例由20%增至40% ，但今年已到頂，現在決定明年再增至50％。
有人認為此舉對本地生不公，加大他們考進心儀大學的難度。是真的，但沒辦法，如香港想成為世界一流教育中心，必須廣納全球精英。在波士頓或北京，即使是當地居民，也不等如直入哈佛或清華（北京居民稍有優惠），他們也同樣面對全球競爭，成功率不到1% 至2%。港府不止應宣傳香港旅遊和推廣貿易，更應開始向全球宣傳香港教育，肯定能吸引大量世界精英學生。
美H-1B趕客 港趁機吸精英
下一步，美國H-1B趕客，香港（和內地）也應趁機吸納精英，一方面防止中國人才外流，另外連印度和其他地方的人才（不應歧視和輕視印度， IIT 也出很多頂級人才），也應吸引過來。國內已成立K簽證計劃，香港也應給力「搶」人才，香港環境開放，應更有優勢。開始時我指出「熵」永遠不停增加，美國和西方的移民速度或過急，導致消化不良和白人反噬，但長期趨勢不會改。
中國的情況相反，雖有56個民族，但90% 以上為漢人，移民比例更微不足道，不到0.1%。長遠來說，中國人口老化問題比所有國家更嚴重，完全倚賴AI和機器人解決問題，只是天方夜譚，必須如日本般開始吸納移民。再加上中美競爭必長期激烈，若要提升競爭力，更必須廣納世界人才。
吸攬人才，一來當然是對發展科研和經濟有幫助，其次有助改善貿易關係，每個移民必與祖國維持關係。其實更重要的是加強外交和國際人民之間的關係，對國家形象和安全都有很大幫助。但如要成功，香港甚至內地，都必須培值更多和更好的就業和創業機會，營商和生活環境也必須變得更自由開放，包括至關重要的資本帳和互聯網。若要成功，「中國夢」必須比「美國夢」更偉大！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