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險投資（VC）從不起眼的「家庭工作坊」，搖身變為資本市場稹極的玩家，這已不是什麼新鮮事。然而，當VC培育的小公司，順利登堂入室、跨越十億美元門檻，獲得「獨角獸」這響亮的名號之際，它們也不再是VC懷中呵護萌媚的幼崽，而是能獨當一面的資本巨獸，主導自己的命運與併購版圖。
在創投的庇蔭下，獨角獸們學會估值魔法。它們當中有些並非靠流量或營收而自然壯大，而是透過金融工程的精巧催化來迅速膨脹。為了達成那十億美元的估值，秘而不宣的實情是：它們藉與晚期投資人達成的優先清算權、保底回購、一票決等神秘條款，將估值本來或只7、8億的企業，一把推進神獸行列，成為「人為獨角獸」。
演算法與敘事力
獨角獸天然的內藏高風險與不透明，本來這些十億企業如成為上市公司的話，該有揭露義務，現下披着神獸外衣就能持續地以「增長故事」，取代業績作為估值基礎。大家看到的不是財報，而是一道哲學難題：「是有雞先還是蛋先？」獨角獸的資產不在資產負債表上，而在於演算法與敘事力。
當獨角獸青出於藍，擺脫創投，開始親征戰場併購，他們買公司，就像早年的VC買期權一樣──迅速、果斷。與其在競爭中被收購，不如率先出擊，把別人收進來。但他們買的不僅是資產，更是一段估值敘事的延長線：每一筆收購，都是一場故事的延伸，甚至只是為了替下一輪融資鋪路。
與他們還是小公司時不同，如今獨角獸出手併購，目標不一定是產品、算法或模型，而是收購「故事拼圖」：例如一家高速成長但尚未盈利的App，或一間恰好「掛得上AI」的軟件公司。短期內可能毫無貢獻，但足以撐住投資者對報表右上角箭頭的期望。VC當年投資時會問：「這家公司的行業有前景嗎？」現在的獨角獸卻問：「這家公司的故事夠不夠夢幻？」
外弛內張的螞蟻？
節奏也變了。獨角獸沒有基金那種契約式的壽命的壓力，表面上不像VC得在5年內退出。他們有時可顯得像可以等、慢慢談，等對手主動跌進陷阱。這種無時間壓力的策略，有時會讓他們在交易桌上顯得擁有主導權。
但別誤會，獨角獸們的風光，難掩其內心仍然埋藏着那種「在道上」的不安全感，這許多的優勢是相對的，獨角獸骨子裏是燒錢的怪獸，他們該知道，自己的身價很多時候不過是投資人集體共識的主觀投影。因此他們實際上是獸也是蟻，熱鍋上的螞蟻，他們也許會談得更快，嚥得更急，往往不惜為了一段能引起市場共鳴的敘事，就把整間公司吞下。
這，正是獨角獸併購的本質：既承襲了創投的想像力，也學會了玩家的手段；既擁抱風險，也怕錯過融資風囗；最後，它們既是資本的產物，也複製了資本的繁衍特質。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