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8日，哈佛大學甘迺迪政府學院特邀新加坡前外交部長楊榮文（George Yeo）與Daewoo國際事務教授、拉賈瓦利基金會亞洲研究所主任賽奇（Anthony Saich）展開對話。基於其主導新加坡外交政策的經驗，楊榮文深入探討了美國全球影響力及參與度衰退的可能性，指出隨着中國在國際舞台持續崛起，美國對外關係正變得更加內顧與對抗。
亞洲不再渴求美國夢
楊榮文以一段反思性獨白開啟演講，分享了他對美國全球地位變遷的觀察。「在劍橋求學時，我追完了阿爾斯泰爾·庫克（Alistair Cooke）在BBC的《美國：個人史》（America: A Personal History）系列，還特意買了配套著作。美國曾激勵幾代亞洲人，美國夢曾是我們追尋的亞洲夢。」
但他指出，這種憧憬如今已被不確定性取代：「數月前參加哈佛40周年同學會，兩位同窗急切詢問：『你認為我們正在衰落嗎？』這已成為當前亞洲的普遍疑問──美國是否正在衰退？」
過去十年間，美國屢次從冷戰後的國際秩序支柱中抽身：2017年退出《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同年及2020年兩度宣布退出《巴黎氣候協定》，2020年暫停向世衛組織撥款並啟動退群程序。民調顯示，愈來愈多美國人認為本國影響力正在衰退，對承擔全球主導角色意願銳減。
「特朗普對亞洲國家極為苛刻，威脅打壓、恃強淩弱。」楊榮文直言，「若你是新加坡這樣的小國，寧願韜光養晦；但中國這樣的體量的大國，唯有堅守立場。」
美國愈發缺乏安全感
他強調這種趨勢超越特定政府：早在2017年前，美國兩黨對大規模貿易協定已滋生懷疑，如今更共同轉向產業政策與選擇性保護主義。「問題不限於特朗普。即便後特朗普時代出現反彈，美國仍呈螺旋下降態勢──愈發缺乏安全感，不再空談全球主義，轉而強調自身特權。」
楊榮文強調美國對亞洲與全球化態度已發生根本轉變，警告大國式微將動搖全球秩序：「當維繫世界和平穩定與地區均勢的800個軍事基地陸續被美國關閉，國際格局將重新洗牌，各方將另謀出路，區域強權將伺機擴張。」
有學者以「金德伯格陷阱」（Kindleberger Trap）詮釋此風險：舊主導國無力或不願提供關鍵公共產品，新興大國又未能接替，將重蹈1930年代英衰美撤的覆轍。該理論認為即使未爆發大戰，世界也可能陷入持續動盪。
楊榮文同時指出美國全球姿態的矛盾性：表面退守全球化，實際仍展露擴張野心。特朗普復任後多次提議將加拿大列為第51個州，重提吞併格陵蘭。與此同時，美國海軍在委內瑞拉外海加強部署，強化加勒比海巡邏。
「觀察（特朗普）舉措，縱非刻意為之，他正滑向阻力最小的路徑。」 楊榮文表示，「亞洲各國已普遍接受中國崛起的事實。」
世界將經歷失衡狀態
但他警告美國退出國際領導角色或將引發連鎖反應。二戰後美國主導構建了以規則為基礎的國際秩序，通過建立布雷頓森林體系、推動美元成為儲備貨幣、實施馬歇爾計劃等舉措，長期扮演全球穩定與經濟融合的擔保人。數十年來，這些努力奠定美國作為全球穩定與經濟一體化領導者的地位。
「若美國選擇退卻，世界將經歷過渡期，其間失衡狀態可能引發劇烈動盪。」
原刊於《哈佛獨立報》（Harvard Independent），香港大學當代中國與世界研究中心編譯，本社獲授權轉載。（英語原文按此）
楊榮文簡介：
George Yeo，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訪問學者、亞洲競爭力研究所創始讚助人，香港大學當代中國與世界研究中心非常駐傑出研究員。2012年至2021年任職於香港嘉里集團，並於2012年至2019年擔任嘉里物流網絡主席兼執行董事。1988年9月至2011年5月，他曾在新加坡政府任職23年，先後擔任新聞及藝術部長、衛生部長、貿易及工業部長和外交部長。
他擁有劍橋大學工程學士學位（雙一等榮譽）和哈佛大學工商管理碩士學位（貝克學者）。他的軍旅生涯始於新加坡陸軍信號兵，後轉入空軍，最終晉升為空軍參謀長，並擔任國防部聯合行動與規劃司司長，軍銜為準將。楊先生於2013年至2014年擔任聖座經濟行政結構參考委員會委員，並於2014年2月至2020年7月擔任梵蒂岡經濟委員會委員。楊先生現任貝格魯恩治理研究所理事會成員、北京大學國際顧問委員會成員、北京論壇高級顧問委員會成員、IESE商學院國際顧問委員會成員、中國全球生態論壇貴陽國際顧問委員會成員、日本國立國際政策研究生院（GRIPS）國際顧問委員會成員、三菱日聯金融集團（MUFG）全球顧問委員會成員、歐洲大學研究院跨國治理學院外部顧問委員會成員以及新加坡製造業聯合會理事會成員。
楊先生是香港聯交所上市公司友邦保險集團、納斯達克上市公司拼多多以及新加坡聯交所上市公司創新科技的獨立非執行董事。他是博然智庫地緣政治倡議、新加坡V3集團、華為新加坡有限公司、贏寧國際集團、古林能源集團和薩林集團的顧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