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暑期檔電影《抓娃娃》由沈騰與馬麗主演，講述富豪夫婦馬成鋼一家為培養二兒子馬繼業為接班人，刻意營造貧困環境以磨練其意志的荒誕故事。電影憑藉黑色幽默與批判的內核，取得超過人民幣33億元票房，成為年度票房季軍。而我看到的是它精準地點出了當代都市「教育焦慮」的荒誕與矛盾。
影片中馬氏夫婦精心策劃的貧困培養計劃，名義上為培養孩子的抗壓能力，實則全程以外聘專業團隊監控、操控孩子的一舉一動，生動地映射了現實中家長面對「雙減」政策後的應對手段。
雙減政策的反諷
政策出台的初衷，乃為減輕孩子負擔，然而家長卻因階層滑落的焦慮，私下轉向更隱秘、更具壓迫性的地下教學方式。影片誇張地展現的表面上是呼應政策的吃苦教育，背後卻是不折不扣的家長監控和精神控制，都沒有因為雙減出台而褪色。
這種民間社會的「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的現象，鮮明地揭露了教育焦慮的實質並非資源不足，而是都市人深刻的階級滑落恐懼，和底層人民的訴求，不會因政策轉變而馬上放棄。
另外，電影進一步透過大兒子失敗的精英路線與小兒子逃離掌控的抉擇，凸顯父母對子女過度規劃所帶來的反噬。父母執念於清北夢，以犧牲孩子自主權為代價，換來卻是大兒子極地雪山的冒險之旅與小兒子的離家自立。尤其諷刺的是，影片結尾小兒子雖然脫離掌控，自學入讀體育學院，卻在跑馬拉松時無意識地重複童年時被擺布的行為，暗示控制慾的心理陰影將跨越和延續。透過電視機觀看兒子的父母，則成為了一種最深刻的悲涼：物理上的疏離，疊加精神上的隔閡，凸顯了親子關係被異化的現實。
雙姓化的創造性突破
同一時間，因暑假關係，我收到大量實習生的求職信，當中我從求職人名字的「雙姓化」這新一代潮流，連繫上《抓》。《抓》未直接探討雙姓現象，但其涉及的家長控制欲與家庭權力議題，與現實中日益流行的雙姓文化現象形成了耐人尋味的呼應。
面對獨生子女政策的約束，都市家庭創造性地採取雙姓命名如「張楊」、「黃金」（與古代如司馬諸葛、或因婚姻而產生的「林鄭」、「葉劉」不同），既保留了父母雙方姓氏，又巧妙規避了制度對家族傳承的單一限制，這需求尤其在獨生二代、甚至三代間尤為顯着。與影片的主調在於諷刺長輩對下一代單向的強制規劃相似，民間對雙姓化的自發需求，是追求家譜承傳和多元化的認同。
《抓》通過喜劇形式，尖銳而深刻地揭示了都市教育政策初衷與現實世界的脫節、強控式親子關係的惡性循環、以及民間智慧對制度性約束的靈活回應。影片中的主角從虛假的「楚門世界」走向真實的自我實現，電影的熱賣，似乎以種角度，呼籲我們重新審視教育的本質在於引導而非操控，象徵著一種更包容、更協商的家庭與社會價值觀；而影片之被放行和上畫，似乎又折射出一個獨特的、多元的社會生態。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