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法會在今年5月21日通過《穩定幣條例草案》，本周五（8月1日）生效，意味着過去於法律邊緣游走的數碼資產，正式納入傳統金融監管體系。而「合法化」之後，可以預見，數碼資產在香港將會有爆炸式增長。
數碼現金或改寫國際金融市場版圖
香港在推動穩定幣發展方面是先驅，是全球首個對法定貨幣穩定幣實行全鏈條監管的司法管轄區。美國落在香港之後，參議院於6月17日以68票對30票，通過《指導與建立美國穩定幣國家創新法案》（《GENIUS 法案》）， 7 月18日總統特朗普簽署成為法律。
其他國家如英國、澳洲、新加坡、韓國、日本等，近年都相繼開展了穩定幣立法工作。大勢所趨，隨着各個主要經濟體紛紛立法，穩定幣及其他數碼資產不單會合法登場，或許還會掀起另一場貨幣戰，並改寫國際金融市場的版圖。
穩定幣到底是什麼？穩定幣是一種程式設計的加密貨幣，其價值跟某種資產（通常是法定貨幣）掛鈎，從而維持相對穩定價值的虛擬資產。由於是加密貨幣，穩定幣交易不需要銀行帳戶、不受銀行監管、跨境轉帳快；而由於與資產掛鈎，穩定幣比其他加密貨幣更穩定，不會劇烈波動。
對大部分人來說，穩定幣的具體用途和價值何在，未必明其所以，但金融界對穩定幣卻寄以厚望，因為自從加密貨幣出現之後，其價格大起大落的特點令市場深懷戒心。而穩定幣的最大特點，就是保留了加密貨幣的去中心化、透明度高及交易快速；又因為與實質資產掛鈎，穩定幣不會大起大落，適合日常使用，例如快速轉帳或跨境匯款，在去中心化金融應用中，可以用作抵押資產及作為避險資產，應對市場波動。
過去主流加密貨幣如比特幣（BTC）、以太幣（ETH）等，都沒有掛鈎實質資產，價格完全由市場供求決定，故此價格波動大，而且容易受操控，其主要用途在投資／投機，或作為價值儲存工具。穩定幣則有資產支持，可以確保其價值穩定。簡單地說，穩定幣是介乎法定貨幣與加密資產之間的數碼現金。
在芸芸經濟發達國之中，美國對穩定幣最熱衷，也最雀躍，皆因穩定幣發行商是美國債券的大買家。目前穩定幣市值最大的USDT之發行商 Tether，與另一穩定幣巨頭Circle，兩者合共持有上千億美元美債。美國財長貝森特曾表示，穩定幣發行商對美國國債的需求，未來可能達到2萬億美元；他把穩定幣定位為美債的重要買家。
穩定幣冒起 或有助美元翻生
在特朗普「新政」連番出台之後，外界擔心世界各國開始對美元、美債失去信心。唯穩定幣的合法化，以及得到各經濟發達國和大企業力挺，美債再次成為貨幣市場主角。在進入數碼貨幣年代，美元依然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資產；可以說，穩定幣對美國形同一支強心針，令特朗普政府喜出望外。
據CoinMarketCap數據顯示，全球穩定幣存量規模約2500億美元，其中99%是美元穩定幣，遠高於美元在全球支付貨幣中約50%的佔比。近10年美元無論在交易、儲備等方面，都呈下跌趨勢。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發布截至2024年第三季數據，美元在全球官方儲備的佔比下降至57.4% ，比前一年同期下跌1.8個百分點，是1995年以來最低水平。如今穩定幣冒起，或許有助美元翻生，繼續強化美元在全球貨幣體系中的地位。
美國《GENIUS法案》規定，穩定幣發行人必須持有等值的儲備資產作為支持，它們必須為美元、短期美債等高流動資產。換言之，穩定幣的基礎需要美元或美債。對特朗普政府來說，穩定幣的規模不斷擴大，將有助維持美元主導地位。
相比美國的熱烈和勝券在握，中國對穩定幣的反應就冷淡得多，內地現在仍然禁止加密貨幣活動；然而最近幾個月，央行官員的態度正明顯轉變。
今年6月人民銀行行長潘功勝在上海陸家嘴論壇表示：「區塊鏈和分布式帳本等新興技術推動央行數字貨幣、穩定幣蓬勃發展，實現了『支付即結算』，從底層重塑傳統支付體系，大幅縮短跨境支付鏈條，同時對金融監管也提出了巨大的挑戰。」於同一場合，人行前行長周小川則指出，美元穩定幣可能進一步推動美元化現象。
抗衡美元霸權 港應是中國唯一可出招城市
如何抗衡美元霸權藉穩定幣鞏固優勢，內地金融界和學術界有相當多具見地的建議，其中不少都跟香港有關──因為內地仍然未開放資本帳、加密貨幣仍然非法，要在穩定幣方面應對美國的挑戰，香港應該是全國唯一一個可以「出招」的城市。
穩定幣在跨境支付中具有低成本、高效率的優勢。港元穩定幣可以促成香港與亞洲地區的金融互聯互通，可用於跨境電商、貿易結算及供應鏈金融，降低交易成本，提高結算效率。
香港的監管沙盒機制，可以為發行穩定幣提供測試環境。其成功經驗，可以推動內地在未來逐步開放穩定幣等虛擬資產的監管限制，特別是與港元或人民幣掛鈎的穩定幣。未來在香港發行的穩定幣，理應屬非美元品種。而香港作為人民幣離岸中心，也可以作為人民幣穩定幣的試驗場。另外，香港的穩定幣監管框架，可以為內地企業提供合規渠道，透過香港發行人民幣背書的穩定幣，用於跨境貿易和投資。
香港《穩定幣條例》於8 月1日生效之後，香港將成為亞洲少有的穩定幣發行區。特區政府宣稱《穩定幣條例》旨在吸引數碼資產相關資本，鞏固香港作為國際金融中心之外，也成為亞洲穩定幣樞紐。該條例雖然允許穩定幣與多種法定貨幣掛鈎，但很明顯，香港的特定角色和任務，是以服務離岸人民幣為主要掛鈎資產的穩定幣。
美國《GENIUS法案》一大目標，是鞏固美元在數字時代的主導地位，並創造對美國國債的持續需求，是延續美元霸權的策略部署。香港《穩定幣條例》則偏重保障投資者和消費者，僅允許獲金管局許可的持牌發行人發行穩定幣，向香港零售投資者發售。表面上，香港《穩定幣條例》沒有政治色彩，更多在市場監管功能，唯顯然這只是其中一面。於當前中美博弈較量無處不在的現實下，香港將會在技術層面之外，「代表」中國內地參與跟美國在穩定幣、數碼資產以至金融實力上的較量。
有助國際交易繞過西方機制 中國樂見
美元霸權是美國得以延續其國際影響力的王牌，也是中國最難以超越的一環。由於擔憂美國藉穩定幣立法強化美元主導地位，北京一改低調態度，對穩定幣興趣日增，並且以香港為沙盒，探索穩定幣作為替代支付方案的可能，進而推動人民幣國際化。
穩定幣雖然有助美元、美債增加需求（作為背書資產），但它的去中心化功能，卻有助國際交易繞過美國和西方控制的SWIFT（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機制，對促成交易貨幣的多元化有幫助，這正是中國所樂見的。穩定幣市場仍有待發展，它可能是重塑世界金融市場的一股重要力量，也將會是中美貨幣戰的下一個主戰場。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