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題目是上周末,教育2.1與幾個協辦單位舉辦的一個論壇的標題。這個會,也是教育2.1編輯的、三聯出版的一本書的發布會。會後似乎頗受媒體的關注。媒體關注的原因,其中一個是因為特首發表了她對教育的看法;也因為梁錦松的主旨發言,集中關注大學收生。
大學收生真的是關鍵?
到會的聽眾,大多是教育界,或者是關注教育的社會人士。會後聽到的反應,與傳媒報道的重點又不完全一樣。他們的反應,第一是覺得在很久沒有聽過這樣的理性討論。這也是事實。香港人常常不習慣中國內地處處以政治論事,香港又何嘗不是?媒體的討論,往往集中於政府的功過。政客們也是圍着政府的攻守團團轉。任何社會問題,都要逼它變為政治戰場;教育也不例外。對於其他實質性的內涵,鮮有討論。
第二是梁錦松與特首發言以後,跟着的一個小組討論──李榮安、梁卓偉、陳剛、朱雅儀與筆者,戴希立主持──各人從不同的角度,闡述自己對香港教育特點與前瞻的看法,角度各異,方向幾乎一致;但也坦率地不避分歧。很多聽眾會後都說很高興看到擦出火花。可見聽眾早已聽膩了非黑即白的對陣。
整個會議,是承認我們面對的是新問題。正如陳剛校長所說,「新問題需要新方法,新方法需要新思維」。根據會議所得,值得在這裏詳細探討一下。
會上不少人提到,大學收生是「指揮棒」。的確,大學收生統治着中學的生活,間接影響着小學,甚至牽連幼稚園。大學收生對中學的影響,是非常明顯的。在這個科舉傳統的社會,大學需要什麼,中學就做什麼。
負面來說,大學若只看公開考試的高低,中學師生就難免全力投入爭取考試高分;正面來看,如果大學收生也注重學生的其他方面,學校和學生就會有空間投入其他的學習經歷。
小學雖然沒有了公開考試,但是小學升中仍然是一個關卡。不管分配的辦法如何變幻,依然是一個擇優淘汰的理念。而擇優,仍然是香港的中學校長們不明文、不自覺、毫不猶豫的收生取向。會上關於學校「一條龍」的「火花」,就是涉及這種固化了的取向。
考試可以變革嗎?
會上也提到,這種取向,一直滲透到小一收生。也甚至影響到幼稚園的收生。家長們對於孩子在不同階段的入學焦慮,除了深遠的文化影響,教育制度上的幾個結節沒有解開,是非常重要的原因。而這些結節的解開,大學收生是不可避免的突破口。
值得一提的是,上周本欄提到新加坡的減少考試的做法,有讀者提醒,其實香港也是這個方向。上一輪的教育改革,不是把3個公開考評(小學末的學能測驗、中五後的中學會考、其後的高級程度會考),減為一個(即現在的DSE)嗎?在整個制度的層面,這的確是一個大動作,比許多地方都要大膽,也沒有人再懷念過去的多重考試關卡。尤其是小學,顯然出現了百花齊放的可喜局面。
但是,大學收生涉及的DSE考試,其影響卻毫無減退。在學校層面,考試仍然是大家非常重視的環節。甚至往往以考試作為學習成敗的唯一標準。而另一方面,有些專家,仍然會有「評估至上」的隱性觀念,陰魂不息,念念不忘在學校生活中加插種種測量因素。
為什麼需要拓寬學生的學習經歷?
經過大約20年前啟動的上一輪教育改革,學習成為了香港教育的主要話語。雖然還會不斷聽到以狹隘的人才培養多為教育的目標,但是大家略為注意,就會發覺,上一輪的教育改革,已經轉移到「學習話語」,把學習放在教育政策的核心。學生需要有豐富的學習經歷,已經是整個教育體系的基本共識。
儘管考試壓力仍然不輕,不論是大學、中學、小學,甚或幼稚園,學生在課內、課外、校內、校外、內地、海外的經歷,真箇是遍地開花。教育2.1引發的教育大平台,就是集合和擴展了社會其他力量和資源,為學生提供種種現實社會裏面的學習經歷;設計的機構估計數以千計。可謂真是的All for Education(全社會辦教育),全球罕見,可以說是香港開了先河。也可以顯出香港社會的正能量。
特首以自身經歷,以成績高材生進入大學,認為若需要讀書以外的其他經歷,會讓弱勢家庭的孩子吃虧;那的確是當年的事實。那時候,的確是本欄多次提到的「一技傍身、一紙文憑、一勞永逸、一帆風順、從一而終」。現在,這樣的職業歷程,已經絕無僅有。
香港屬「零差生」體系
大學收生的改革,不是什麼教育理想,而是社會現實的需要。今天若鼓勵弱勢子女只需在考試上面下功夫,即使僥倖進入大學,畢業後在社會上也難以立足,難以迎接多元多變的未來生活。而以全球趨勢來說,大學收生與大學生活,都在大幅度發生變化。40多年前的社會、當時的大學畢業生、當時的大學教育,都難以用來衡量今天的事物。
因此,作為政府,應該是運用社會資源,盡力照顧弱勢子女的青少年學習生活;其重要性不亞於照顧老弱。特首在講話開頭,申明自己的公務員生涯,最少接觸的是教育,因此也許不知道,如何照顧資源不足的學生,盡量讓他們同樣經受豐富的學習經歷,是各國的努力方向。
這不是為了教育本身,而是社會的需要,也是學生面向未來的必須。會前與李榮安教授交談,就提到新加坡政府,其實花了不少的資源與經歷,輔助弱勢學校,改造原來人們輕視的理工學院,原則上讓每一個國民都有健康的出路、有希望。這是一個政府應負的責任。
香港在這方面,其實做得不錯,OECD國際比較的PISA,就發現香港對於弱勢學校的資源投入,遠勝其他地方。突出的是,以70多個教育制度比較,香港是唯一「零差生」的體系。在全球不斷呼喊「教育公平」的當兒,香港其實引人側目。
當然,在香港生活的,還是感到不滿意,這也是我們需要不斷前進的動力;不過不能倒退。不能認為,因為弱勢家庭的子女可能吃虧,就投鼠忌器、削足就履,寧願固守一個遷就他們現狀的「龍門」。即使是他們「入了球」,結果是影響了他們一生,更徹底地拋棄了這些子女。
會上也不斷有聲音提到香港的資助學校制度,政府辦學,但是由辦學團體管理。這就給了學校有創造自己特色的空間,才會讓香港的學校如此繽紛多彩。
同樣,學校需要給教師更多的空間。整個教育體系,應該給學生的空間,讓學生更多規定動作以外的自選項目。這也是大學收生應有的改革方向。芝加哥大學可以不看成績,怎樣看學生?這是所有大學都要面對的新問題。同樣地,不能投鼠忌器、削足就履,其實已經沒有了後退的餘地。
香港的各所大學,加油!
原刊於《信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